第十一章(第4/7页)

“我确实明白了,”她说,“但你不能绑架亚历克斯,他可是个好人啊!”

“如果无人制止,那个‘好人’将会导致上百万名好人的死亡。这里是真实世界,夏洛特,这可不像画上那些画着神仙和战马的战场。沃尔登和奥尔洛夫正在讨论的是真实的战争——男人们用刀剑将彼此开膛破肚,年轻男孩的双腿被炮弹炸得四处飞散,人们在泥泞的田野上流血、死亡,他们疼得高声惨叫,却没有人能帮他们一把。这就是沃尔登和奥尔洛夫正在努力谋划的事情。这世上一半的苦难都是由奥尔洛夫这样的好人造成的,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有权力在国家之间挑起战争。”

她头脑中闪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你已经试着绑架过他一次了。”

他点点头:“上次在公园里——当时你也在马车里,但是我没能成功。”

“噢,天啊。”她感到既厌恶又沮丧。

他拉起她的手说:“你知道我是对的,是不是?”

她隐约觉得他说的确实是对的。他生活的世界才是现实中的世界,而她是那个置身于童话故事中的人。在童话王国里,初入社交界的女孩子身穿洁白的盛装,被引见给国王和王后;亲王亲自挂帅踏上战场;伯爵对佣人宽待有加,佣人也由衷地爱戴他;公爵夫人是位庄重敦厚的老夫人;性行为之类的事情则压根儿不存在。而在现实世界里,安妮的孩子生下来就死了,因为妈妈没有给安妮写推荐信就直接解雇了她;十三岁的女孩被判处死刑,因为她放任自己的孩子夭折;人们无家可归,只好睡在街上,还有寄养院这样的地方;公爵夫人是个恶毒的老女人;一个穿粗花呢西装的男人在白金汉宫门口坏笑着向夏洛特的腹部抡起一拳。

“我知道你是对的。”她对费利克斯说。

“这一点非常重要,”他说,“这整件事情的成败就握在你手里。”

“我?噢不!”

“我需要你的帮助。”

“不,请你不要说这种话!”

“你也知道,我找不到奥尔洛夫。”

这不公平,她心想,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她感到既痛苦又为难:她很想帮助费利克斯,她也能理解这件事有多么重要,但亚历克斯毕竟是她的表哥,又是她家里的客人,她怎么能出卖他呢?

“你愿意帮助我吗?”费利克斯问。

“我并不知道亚历克斯在哪儿。”她故意避而不答。

“但你能打听到。”

“我能。”

“你愿意吗?”

她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

“夏洛特,你必须帮我。”

“没有什么必须!”她顿时火了,“每个人都对我说,我必须如何如何——我还以为你会比那些人更尊重我呢!”

他顿时显得垂头丧气:“我也很希望自己不必求你。”

她握住他的手捏了捏:“我考虑考虑吧。”

他刚想张嘴讨价还价,她伸出一根手指放到他嘴唇上,让他别出声。“这样你就知足吧。”她说。

七点半,沃尔登身穿晚礼服,头戴丝绸礼帽,乘着兰彻斯特牌汽车出门了。最近,他只要出门就乘汽车——若是遇上紧急情况,汽车的速度比马车更快、更灵活。普理查德坐在驾驶员的位置上,夹克衫下面别着一支左轮手枪。富有教养的文雅生活似乎已过到了尽头。他们驾车来到唐宁街十号的后门口。这天下午内阁已经召开会议,讨论了沃尔登与亚历克斯拟定的交易。此时沃尔登即将获知他们是否批准了这个条件。

他被带进小餐厅,丘吉尔和首相阿斯奎斯已经在房间里了,他们正倚着餐具橱站着喝雪利酒。沃尔登与阿斯奎斯握了手。

“您好,首相先生。”

“您能来太好了,沃尔登伯爵。”

阿斯奎斯长着一头银发,脸颊刮得干干净净。他双眼周围的皱纹里流露出幽默的痕迹,但嘴巴很小,薄薄的嘴唇显出倔强的面相,下巴又宽又方。沃尔登听出首相说话隐约带有约克夏郡口音,尽管他曾在伦敦城市学校和牛津大学贝利奥尔学院读书,但是这种口音仍然得以保留。他的头比常人大得多,据说里面装着像机器一样精明的大脑。不过,沃尔登心想,人们总是对首相们的才智过分赞美。

阿斯奎斯说:“恐怕内阁不会同意您的提议。”

沃尔登的心一沉。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望,他换上一副轻快的神情,问道:“为什么呢?”

“反对意见主要来自劳合·乔治。”

沃尔登看了丘吉尔一眼,扬起了眉毛。

丘吉尔点点头说:“你也许和其他人一样,都以为劳合·乔治在每个问题上都会与我投出相同的票。现在你知道了,其实并不是这么回事。”

“他的反对意见在于什么呢?”

“原则问题,”丘吉尔答道,“他说我们把巴尔干地区当成一盒巧克力一样递来递去。‘随便吃吧,喜欢哪个就选哪个——色雷斯、波斯尼亚、保加利亚、塞尔维亚。’他说,‘即便是小国,也是有主权的。’内阁成员中有了威尔士人,就是这样的下场。不仅是个威尔士人,同时还是个律师,我真不知道这两种身份哪个更让人头痛。”

他轻描淡写的态度激怒了沃尔登。这次谈判不仅是我的事,也是他的事,沃尔登心想,我这么震惊,他凭什么不呢?

他们就座,开始吃饭。晚餐由一位管家侍餐。阿斯奎斯吃得太少,丘吉尔则喝得太多,沃尔登心想。沃尔登心情沮丧,每吃一口,心里便埋怨劳合·乔治一次。

吃完第一道菜时,阿斯奎斯说:“这个协定我们非定不可,你们知道的。法德之间迟早会开战,如果俄国人不介入,德国将征服全欧洲。我们可不能由着他们这么干。”

沃尔登问道:“怎样才能让劳合·乔治改变想法呢?”

阿斯奎斯苦笑一声:“如果每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我都能得到一英镑,我现在肯定是个富翁了。”

管家给每人端上一只鹌鹑,又斟上波尔多红葡萄酒。丘吉尔说:“我们必须拿出一个能够抵消劳合·乔治的反对意见的修正方案来。”

丘吉尔轻松的语调惹恼了沃尔登,“你明知道这件事情没那么好办。”他尖刻地说。

“确实没那么好办,”阿斯奎斯温和地说,“不过,我们必须做出尝试,让色雷斯变为受到俄国保护的独立国家,诸如此类。”

“过去的一个月里,我一直在跟他们讨价还价。”沃尔登疲惫地说。

“确实,但可怜的弗朗茨·费迪南被刺一事改变了局势,”阿斯奎斯说,“如今奥地利在巴尔干地区变得愈发具有攻击性,俄国人在此地区拥有一个立足点的需求必定更甚于以往,而这个立足点,从原则上讲,我正在尽量把它送给俄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