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戏中有戏,局中有局

西岭月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充当起车夫来,生疏地驾着马车往御园方向驶去。

此事说来话长。

半个时辰前,裴行立将她和李成轩抓了个现形,却也没为难他们,反而备了马车助他们顺利逃离节度使府。李成轩顺势提出要和裴行立密谈,可时间紧迫,两个大男人便关在车厢里说起话来,将她一个弱女子推到外头驾车马。

西岭月虽然不忿,但也知道事关重大。她尽量不去打扰两人密谈,可她并不认得从节度使府去往御园的路,其间不得已打断他们一次,想将路程问个仔细。撩起车帘时,她看到了李成轩从容自若的神态,而裴行立俊眉深蹙,似乎正面临什么难解之题。

不想也知李成轩定然是想将他收为己用,许了他高官厚禄,让他保守今晚的秘密。而裴行立一定正在亲情和前程之中艰难抉择。

西岭月自然不会多问一个字,只轻咳一声:“那个,王爷啊,我迷路了。”

李成轩无奈叹道:“看来小郭也不是全无用处。”言罢,他朝车窗外看了一眼,低声指点了路线,着重强调,“你必须快些,我猜李锜也快到御园了。”

“啊!”西岭月霎时紧张起来,“那怎么办?我们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李成轩沉吟片刻:“先回去再说。”

西岭月知道他必有主意,只得快马加鞭继续赶路,幸而节度使府和御园

都在嘉里坊,坊内遍布贵胄宗亲的宅院别馆,巡逻队也不敢轻易拦截盘查。三人有惊无险地回到御园后门,便见小郭已经等在门口,正着急地跺脚。

见李成轩平安回来,小郭几乎要热泪盈眶,扑上去抱住他的双臂:“王爷,真是吓死我了!”

李成轩竟然极有耐心地安慰着他:“好了好了,别让客人看笑话。”

“客人?谁?”小郭左右看了一眼,才看到西岭月和裴行立站在马车前,均是眼神怪异地看着他。

小郭立刻松开手:“哈,原来是裴……裴将军来了。这么巧,你舅舅也在呢!”

西岭月与李成轩忙对看一眼,前者紧张地叹道:“他动作还真快!”

“是啊,”小郭也是一脸紧张之色,“他说是……来送太后的生辰纲……”

此时此刻,李锜已经在御园正厅等候多时,送生辰纲是假,查看李成轩在不在御园是真,他想知道李成轩是否与今晚白居易被刺之案有关。

据侍卫和门房汇报,今晚有个神秘人假冒白居易,大摇大摆从后门进入节度使府,还带了两个同伴。因这三人都穿着斗篷,又有府里的腰牌,门房依稀认得其中一人样貌肖似白居易,便放了三人入内。那三人的目标应该是书楼,故意趁他去金山寺探望夫人之时潜入,不知是要找什么东西。

巧的是他今晚突然改变主意提前下山回府,恰好又去书楼议事。那三个贼人的计

划被打乱,只得匆匆离开,途中却遇上了真正的白居易,被当场识破,双方大打出手。白居易毕竟是个文士,寡不敌众,因而受伤挂了彩。

他怀疑这件事与李成轩有关,故而假借运送生辰纲之名来查探一二。可他已经来到御园半个时辰,始终不见李成轩的影子,据报慕仙雅筑也不见西岭月的人影……

想到此处,李锜不禁眯起双眼,目露几分杀意。

白居易自然也跟来了,一条右臂包扎得严严实实吊在胸前,故作踌躇:“主公,您深夜来送生辰纲,这个由头是否太过勉强?”

“不勉强,”李锜将手中的礼单放在桌案上,“皇太后的生辰纲何等贵重,白日运送太过招摇。本官为避免贼人惦记,特意选定夜间送来,岂不是个好借口?”

白居易心道李锜果然是个老狐狸,口中却回:“主公高明!这说头真妙,就是福王也挑不出错处来!”话虽如此,他心中却焦急万分,唯有寄希望于李成轩和西岭月足智多谋,能逃过此劫。

他正想着,忽听门外传来吵嚷之声——

“娘子!娘子!你不能进去!”是小郭仓促的阻止声。

“你别拦着我,我今天一定要见到王爷!”西岭月怒气冲冲地回道。

紧接着,两人的身影出现在正厅门外。白居易看到西岭月气呼呼地往里走,小郭在她身旁试图阻拦,奈何对方是个女子,又正在气头上,小郭也不好拦她

两人一边争执一边走进正厅,小郭仍在努力阻止:“娘子,园子里有贵客,你真不能进去!”

西岭月提起裙裾跨进门槛,头也不抬地斥责他:“你骗谁呢!这半夜三更的,谁会来做客,脑子进水吗?”她说完这句,故作不经意地抬起头来,一眼看到李锜和白居易坐在厅内,不禁有些尴尬,“啊,原来是李仆射在此……”

李锜坐着没动:“西岭娘子,你怎么会来?”

西岭月表情悻悻地道:“没……没什么……”言罢,她怨恨地扫了小郭一眼。

小郭立刻摊手:“你看,我都说了园子里有贵客,你偏不信。”

西岭月沉默一瞬,说道:“既然是仆射在此,我先告辞了。”话还没说完,她转身就往外走。

“且慢!”李锜开口阻止她,负手起身走到她旁边,冷笑问道,“三更半夜,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么会到御园来?”

“我……民女……”西岭月露出一丝心虚的表情,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仆射!”冷不防一个年轻女子突然从内堂里跑出来,打断两人对话。她梨花带雨地哭倒在李锜脚边,抱着他的双腿痛哭乞求,“仆射,求您带我回去吧!”

李锜低头一看,有些诧异:“婉娘?”

郑婉娘擦干眼泪,抬头望着他:“仆射,婉儿真是待不下去了,求您带我回府吧!”

李锜脸上流露出一丝嫌弃之色:“你先起来再说。”

郑婉娘跪着没

动,继续哭诉着:“仆射,都是婉儿的错,是婉儿水性杨花,婉儿知错了!”

李锜眯着眼睛看她,沉声问道:“跟着王爷是你的福气,怎么,你惹王爷不快了?”

郑婉娘拼命摇头:“不是,是王爷他……他始乱终弃!”

李锜先扫了西岭月一眼,才又追问:“你是本官府里的人,自有本官为你做主,详细说来。”

郑婉娘遂擦了擦眼泪,抽抽噎噎地回道:“那夜……那夜福王引诱婉儿,甜言蜜语让我失身于他,我本以为从此能离开湖西。可谁知……您将我送给他之后,他却对我不管不问,还说……还说同一个女子,他从来不碰第二次……昨日我无意间听到他吩咐郭侍卫,说是要随便找个人家,将我……将我……”

“将你什么?”西岭月嘴快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