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的左耳(第3/10页)

除此之外,老董还把这一户窝藏叶凤媛母子的家庭给隐瞒了下来。他们是一对普通的年轻夫妻,他们曾经因为介绍打工的原因彼此认识了,此时可能也只是因为可怜他们母子,才会不问原因包庇他们。

接下来的审讯,还是按照老董预料的方向在发展。叶凤媛经过多天的思考,已经想好了多种说辞。只不过,想在前面的老董,把她狡辩之路全部堵死了。

最开始,叶凤媛狡辩说她只是在自己家仓库里焚烧了一些杂物。在老董的嘱咐下,朱力山对仓库里寻找到的碎片进行了磨片,在显微镜下看,明确了磨片里可见哈佛氏管,而且还有明确的人类特征,也就是说,从仓库的灰烬里,找到了人类的骨灰。这是朱力山按照老董的安排做的第一件事情。

“姥爷,等会儿,什么是哈佛氏管啊?”萧朗再次打断了故事的讲述。

“每一个骨单位都是圆筒状,与骨干的长轴呈平行排列,中央有一个细管,就是哈佛氏管。哈佛氏管的形态是通过显微镜辨别是否是骨、是否是人骨种属鉴定的关键指标。当然,这是那个年代的鉴定方式,现在一般都通过做DNA来鉴定了。”聂之轩简短地解释完,点头向傅元曼表示故事可以继续。

可是,这个发现已经被叶凤媛预料到了,所以她就开始狡辩说不知道仓库里曾经焚尸,她的丈夫也没有死,不过是去外地打工了。老董没有听信她的狡辩去寻找杜强,因为在老董蹲守叶凤媛的时候,朱力山率队对叶凤媛家进行了第三次搜查,这也是老董安排的第二件事情。朱力山找到了一张X光片。X光检查技术在七十年代开始被我国的医院投入使用,1983年的时候,各市级医院都已经配备了X光检查设备。那时候拍一个X光片不便宜,拍摄者通常会把X光片这个稀罕玩意儿“收藏”起来。杜强的这次收藏,对案件起到了关键作用,因为X光片上的尺骨鹰嘴骨折线的形态,和朱力山在灰烬堆里找出来的鹰嘴骨折线愈合形态完全一致。这种一致,是可以进行同一认定的一致。也就是说,这次杜强的胳膊骨折,去医院进行了摄片,并且把片子保存了下来。

X片上有人名,死者就是杜强,毫无疑问。

叶凤媛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是,杜强并不是她杀害并焚尸的,是有其他人来他家作案的。根据常理推断,外人是不可能在杀人后,把尸体拉进死者家里进行焚烧的;更不可能跋山涉水地要把骨灰寄存起来。但是,常理推断毕竟是推断,而不是证据。好在,老董已经安排朱力山对现场遗留的锤子进行了勘查。

在没有DNA的那个年代,指纹比对技术却已经很成熟了,老董安排朱力山做的第三件事情,就是从锤子把上找到了叶凤媛的指纹,而且是黏附有石灰的指纹。

至此,叶凤媛无路可走。

在短暂的抗拒之后,叶凤媛把自己整个作案过程和盘托出,而作为交换条件,就是希望老董可以把杜舍安置好。

杜强是一个渣男,除了喝酒赌博,就只会打老婆孩子。每次喝多了酒,他总是会找茬打老婆孩子。这一天,杜强又喝多了,走在石灰池的附近时,摔了一跤,浑身上下都沾满了石灰。而在他昏昏沉沉地重新站起来的时候,恰好遇见了正出门接他的妻子。于是,他把这一跤的怒火,全部撒在了叶凤媛的身上。可是,在酒精的作用下,他没有能够击打到叶凤媛就又摔倒在石灰池边,昏迷了过去。叶凤媛知道,待他醒来,自己和孩子可能会被狠狠揍上一顿。恐惧加上积怨,叶凤媛顺势把杜强按在了石灰池里。

在叶凤媛看来,她很后悔没有把骨灰干脆就撒在石灰池里,那么,案件永远也不会被揭露。她的后悔并不来自于怕死,而是来自于对八岁儿子的担忧。

但是不管怎么说,案件就此破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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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漂亮的一个同一认定。”程子墨感叹道。

“确实精彩。”凌漠说,“看起来有很大的运气成分在里面。但是我们破案,又何尝不是利用各种巧合和运气呢?如果我们细心寻找,一定可以找得到各种线索,即便是由巧合和运气组成的各种证据和线索,但如果不是一丝一毫的线索都不放过,那么自然也就没有巧合和运气的存在了。说白了,看似巧合,实则必然。”

“姥爷的重点是,以现在的办案程序和证据要求,这起案件并不是铁案。”萧望说。

“不会啊,挺扎实啊。”萧朗奇怪地说。

“如果叶凤媛狡辩说他是自己在石灰池里淹死的,顶多也就是个侮辱尸体罪。”凌漠说。

“可是自己淹死的,为什么要焚尸啊?”萧朗说。

“你那是常理推断,组长之前就说了,推断不是证据。”凌漠反驳。

傅元曼还是一脸微笑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们,没有说话。

萧望低头沉思,在他的脑海里,把自己办的案件过程重新又走了一遍,同时,他把自己代入成犯罪嫌疑人,想尽办法去狡辩。因为这种臆想出来的狡辩之辞,很有可能就会成为之后犯罪嫌疑人的“合理怀疑”。

想着想着,还真是让萧望给想出了一个“合理怀疑”。

“明白了,咱们的案件,也有缺陷。”萧望说。

傅元曼的脸色出现了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在他的心里,已经对这个优秀的外孙彻底放心和信任了。

“死因?”萧朗问。

“对,死因如果不确定,就不能确定是阮风杀死了赵金花。这是最基础、最根本的证据,我们却忽略了。”萧望说。

“这有什么好说的。”萧朗说,“阮风带着箱子去赵金花家,不是去杀人,难道是去拉废品?”

“如果他就说自己是去拉废品,是不是合理怀疑呢?”凌漠反问萧朗,“你又被常理推断塞进了牛角尖。”

萧朗一时语塞。

“为了防止阮风狡辩,就必须要确定赵金花的死因,还要根据赵金花的死因来确定死亡性质。”萧望说,“这样,才算是证据链的彻底闭合。”

“说得好。”傅元曼说,“无论是可以看得到的客观证据,还是我们推导出的主观证据,任何一个单一的项目,都不能给犯罪行为定罪。我们要做的,是把客观证据和主观证据全部串联起来,一环扣一环,没有漏洞。只有具备完善的证据链,我们探寻出的真相,才是真正的真相;法律体现出的正义,才是真正的正义。”

“明白了,是聂哥出马的时候了。”萧望用目光寻找聂之轩的身影。

“在你们来汇报的时候,我就已经让聂之轩去做这件事情了。”傅元曼又是微笑着说道,“虽然案件很快就要破案了,但是我们还是要争分夺秒地把所有的事情做在前面。犯罪嫌疑人有好几天的时间去思考如何躲避法律的制裁,自然他也会想得到我们找到尸体残骸后他该怎么办。所以,在审讯前,如果我们掌握了完善的证据体系,即便犯罪分子会抵赖,也是没有用的。我们有证据,审讯人员有信心,侦破工作才能顺利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