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浮名一误(第2/13页)

曹寅心想也是,遂大力一拍树干,道:“你倒是提醒我了,黄芳泰这件案子势必不简单,不便让地方官府插手。”想了想,便道:“那么我派黑子专赴贵阳,去取那件云锦袈裟,你留下来,暗中调查黄芳泰被杀一案。”

曹湛闻言大为惊讶,道:“我吗?我只是内府挂名总管,如何有资格调查朝廷二品武官被杀案?”

曹寅摇头道:“查案不一定要有官府身份,尤其在目前状况下,官府身份反而是个累赘。你心思缜密,处事冷静,又是我心腹,正是最佳人选。”又道:“不过这件事稍后再说。”引曹湛进来书斋,却见书堂中早等候有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

曹寅道:“这是御前一等侍卫海青海大人,去年来过江宁,你见过的。”

曹湛应了一声,忙上前见礼。

曹寅又道:“这次海大人是奉皇上之命,传谕鄂齐尔图汗一事。适才他人在内室中,我们几人在书堂的对话,他全都听见了。”

海青点了点头,道:“既是峰回路转,当务之急是赶赴贵阳,从灵山寺取到那件云锦袈裟。曹大人,事关重大,还是我亲自与曹总管走一趟比较妥当。”

曹寅忙道:“我这边事情极多,曹湛是我得力助手,一时难以走开。我另外委派亲信黑子,随海大人一道前往贵阳,如何?”

海青当即应了,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回去驿馆,招呼手下,准备动身。”

送走海青,曹湛问道:“织造大人当真要派黑子随海大人前往贵阳吗?我在贵阳长大,更熟悉当地风情。”

曹寅摆手道:“又不是要去招安土司,熟不熟悉风情的没有多大优势,黑子去就行了。况且有武艺高强的海青领队,能出什么差错?你就专心调查黄芳泰的案子。”顿了顿,又道:“不过,你一个人不行,今日西园宾客太多,荤素都有,有些人,不是你出面就能搞定的。”思虑了许久,才问道:“你觉得黄海博有嫌疑吗?”

曹湛道:“没有。早先黄公子陪着丁夫人守在园门边,似是专程等候韩学士。而后我看到他与韩学士一道进了园子,又与其他人闲聊,直到新戏开场,一直未离开过。”

曹寅道:“那么我派人去请黄海博来,跟他商量一下,你不便出面的事,便由他去打探。而且黄海博精通医术,对查案应该很有帮助。”到门边叫过心腹仆人黑子,吩咐了一番,命其即刻动身去上元驿馆,与海青会合。又派人去西园,将黄海博请来书斋。

曹湛道:“之前发生了几件事,当时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前后联系起来一看,似是大有蹊跷。”

早先徐乾学管家陆惠运书抵达金陵夫子庙,入园向韩菼禀报。京口总兵黄芳泰不知为何盯上了陆惠,向曹湛打听其来历后,本已释怀,但后来不知为何又向下人打听陆惠是否还在园中,更是寻去了其客馆住处。

再说韩菼。曹湛与他一道送走学政张鹏翮后,在返回途中找个话题闲聊,随口将京口总兵黄芳泰打听陆惠一事告知了韩菼。韩菼对此似乎很有些紧张,当《桃花扇》开演时,竟特意向曹湛问及黄芳泰。

曹寅听了经过,忙问道:“你是说韩学士当面向你打探后,你才想起来去找黄芳泰?”

曹湛点了点头,道:“也是在那个时候,我从下人口中得知黄芳泰去客馆找陆惠了。但我到客馆时,陆惠人刚回来,坚称没有见过黄芳泰。而且特别奇怪的是,陆惠说是方便完回来,又特意补充了一句,说是没有找到茅房,随意在树下方便了。”

曹寅踌躇道:“你认为这句话是个破绽,陆惠是在欲盖弥彰?”

曹湛点了点头,道:“陆惠知道早晚会有人发现黄芳泰死在了茅房中,而他又被我撞见,自称刚方便完回来,日后事发,他不就成了首要疑凶吗?”

曹寅踌躇片刻,道:“依我看,陆惠后来补充的那句话,表明他确实不知道东面石屋就是茅房,当然也不会是他杀了黄芳泰。”

曹湛道:“以目下情形来看,最可疑的明明就是陆惠呀。而且韩菼也一定知道些内情。他的神情、语气,处处透露出古怪。”

曹寅摇头道:“不是这样。韩菼这个人,你并不了解,其人洞若观火,却总是能置身事外,独善其身。你跟了我也有近两年了,对朝中大大小小的事也了解了不少。你想想看,韩菼是徐乾学最得意的门生,徐乾学被众朝臣攻讦得体无完肤,其弟徐元文更是因遭两江总督傅拉塔弹劾,惊悸而死,但韩菼却毫发无损。而且在墙倒众人推时,独他一人为徐氏辩解,却也没有人将他当作徐氏亲党来整,他平日为人如何,可想而知。”

曹湛道:“韩学士当然不会卷入杀害朝廷命官的凶案,我只是说他可能知道些内情。但不管怎样,陆惠嫌疑最重。”

曹寅摇头道:“你没见过徐乾学。一个劣迹斑斑、贪污受贿无数的人,能得圣上全力庇护,没有两把刷子,是办不到的,那人可是个人精。陆惠也不是普通人,能成为徐氏的心腹管家,徐乾学更是有遗命指名由其人协助韩菼运书入京,至少其人办事周全可靠。如果是陆惠杀了黄芳泰,他大可以找别的理由掩饰,不必刻意提及茅房。”

曹湛闻言很是不解,陆惠言行如此可疑,曹寅却一力为其开脱,仅仅因为徐乾学生前是个人精吗?

曹寅看出堂弟疑惑,遂道:“你是我堂弟,又是我心腹,我也不瞒你。此次黄芳泰来金陵,并非来为韩菼饯行,不过是凑巧赶上宴会,便用了这个名头。他是奉京口将军董元卿之命,来转告一条极为重要的消息。”

曹湛跟随曹寅已有些时日,知其江宁织造郎中不过是挂名,真实身份是康熙皇帝心腹密探,以督造宫廷锦缎为掩饰,在江南行刺探监视之事,职权颇类似明朝的锦衣卫。他听了曹寅一番话,这才知道黄芳泰之金陵之行,亦是身怀绝密使命,却不知道该不该问,便缄默不语。

曹寅也犹豫了许久,才道:“这条消息涉及重大机密,本不该告诉你,但因内中亦涉及了黄芳泰被杀的动机,你必须知道,方才能追查命案。不过此节你务必保密,不能再让第三人知晓。”

曹湛躬身应道:“织造大人收留曹湛,认我同族,给予衣食容身之处不说,还视我为心腹,曹湛早视织造大人为再生父母,大人之命,曹湛必当遵从。”

曹寅点了点头,问道:“你可知道镇江有一座金山寺?”

曹湛奇道:“是白娘子水淹法海那座金山寺吗?”见曹寅古怪地望着自己,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小时候听过这段说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