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惠姨(第3/3页)

君釉寒听她语气,好像特别介意自己说她老,吐吐舌头,也就随她去了。这时,似乎哪里传来什么东西掉落地上的声音,但收音机的音量太大,加上孩子们乱哄哄的唱歌声,听不太真切。君釉寒想将收音机的音量调小一点儿,想到老院长刚才说了不要动她的收音机,只得忍住。

过了许久,老院长才出来,手里已换了茶杯,显然是热好喝完再出来的。

君釉寒回到香樟树下继续无聊地翻看《封神演义》,姚小明则跟在她身边,找着话跟她聊天。

天光渐暗,到了该准备晚餐的时间了,却没见惠姨出来做饭。老院长关掉收音机,朝惠姨的房子喊:“小惠,该做饭了!”但惠姨的房门紧闭,没有答话。

老院长提高声音再叫,惠姨还是没有回应,几个孩子也跟着叫:“惠姨,肚子饿了,该做饭啦!”有几个小孩还跑到惠姨的房间外敲门呼叫,门反锁着,没有回音,窗户也紧闭着,拉上了厚厚的窗帘,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老院长似乎意识到情况不妙,叫姚小明去把门打开。姚小明试着用身份证去插开门锁,但没用,里面的插销也插上了。他征得老院长的同意后,用力一脚将房门踹开。大家朝房间里一看,只见惠姨仰面躺在床边的地板上,双眼半闭,眼球上翻,脸色青紫,满嘴白沫,四肢紧绷僵硬,手指曲张成鸡爪样,双腿间的地板上湿漉漉的一摊。姚小明赶紧上前去探惠姨的鼻息,又去摸她脖子上的脉搏,回头向站在门边惊呆了的老院长摇了摇头。惠姨已死去多时。

君釉寒看到惠姨的样子,吓了一跳,愣在门口不知所措。挤在门口的几个孩子也是傻乎乎地看着,一脸的茫然。过了一会儿,终于有年纪稍大的小孩意识到惠姨已经死了,吓得“哇”地哭出声来,围在门口的其他几个孩子受到惊吓,如连锁反应,都“哇哇”地哭了起来。其他没看到房间里情况的孩子见到有人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个个胆战心惊,想过来看,又不敢,满脸恐慌地拥在一起,年纪小的孩子被这诡异的氛围吓得也哭了起来,院子里顿时闹哄哄地乱成一团。

君釉寒听到孩子们的哭声,才想到要先安顿受惊的小孩,赶紧把待在门口的小孩带离惠姨的房间,又吩咐大点的孩子带着弟弟妹妹们回到教室里,安抚他们:“惠姨病了,我们这就去叫医生来给她治病。你们乖乖地待在教室里别出来啊。”林誉也赶来了,帮忙安慰孩子们。见孩子们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君釉寒才离开教室回到惠姨的房间查看情况。

君釉寒看到床边桌上的青花碗空空的,边沿还有些白白的杏仁茶渣,盛白砂糖的白瓷罐盖得好好地搁在青花碗边上。

老院长一脸悲怆地瘫坐在惠姨的身旁,摇着惠姨的手,嘴里含混不清地叫着:“小惠啊,小惠……”似乎一口气没接上来,突然往后一倒,已晕厥过去。君釉寒连忙帮着姚小明又手忙脚乱地将老院长背回她的房间休息。

这期间,刘芳菲听到动静,也从楼上下来了,但只站在门口冷冷地看了一会儿,又上楼去了。

年长的村支书和正当壮年的村长接到孤儿院的电话很快就赶来了,这时,老院长已经清醒过来,他们商议了一下,觉得惠姨虽然看上去是自杀无疑,但还是通知镇上的治安民警来看一下比较好。

于是村长给镇派出所打了个电话,声音洪亮,传遍了整个院子:“是派出所吗?是啊是啊,我是荷桥村的村长啊,我们这里死了个人……是荷桥村孤儿院的,呃,老师啊。什么?不是不是,是自杀的……我怎么肯定?我不敢肯定,但看上去好像是吃了药死的,你们能派人来吗?……什么现场?嗯嗯,现场保护得很好,没有破坏!你们赶紧派个人来吧!”

半小时后,镇上的两位治安民警就赶到了。民警在村支书和村长的陪同下进入惠姨的房间进行查看。

很快就有了一些发现:他们在惠姨房间的垃圾篓里,发现一个小塑料袋,里面有白色的粉末残留。警察还在惠姨的办公桌的第二格抽屉里发现一张A4纸,满纸潦草重复写着四个字:生不如死。民警向孤儿院的人做了简单的调查,根据现场证人的证词以及现场勘查的情况,特别了解到死者的房门是被反锁的现象,很快就得出了惠姨服毒自杀的结论。至于是什么毒药,得等法医的尸检报告。民警吩咐老院长安排人将现场保护好,等待警方的检验结果——其实也没有特别的保护措施,不过是在门上重新装了一把挂锁。

民警带上有白色粉末残留的小塑料袋连夜赶往县城去了。

惠姨肯定是自杀的,而且她事先把门都反锁了,显然是有计划的自杀。大家都是这么想,事情明摆着,没什么好怀疑的。

老院长失声痛哭:“怎么会这样啊?嗬嗬……她陪着我这样一个孤苦伶仃的糟老太婆,陪了我十几年啊!她就像我的亲人一样啊,嗬嗬……有什么事这么想不开啊?她怎么都不跟我说说啊?她今天一直魂不守舍,我早该想到她有心事的啊……嗬嗬……”在嘈杂的院子里,她金属摩擦般的沙哑嗓音格外刺耳凄凉,直钻入人的心里去。

村里的人闻讯都来了,院子里挤满了乡邻,有的忙着安慰老院长,有的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君釉寒在这些零零碎碎的交谈里得到一些信息:惠姨的男人好赌,赌债欠了几十万,天天有债主上门讨债。惠姨常常和他吵架,也常跟人哭诉说不想活了。上个月,男人把她刚为儿子借到的补习费也输光了,现在儿子学也不愿去上,天天待在家里,也在和她闹。估计惠姨是再也受不了这种折磨了。

君釉寒和姚小明对望一眼,她想把昨天听到的事说出来,但姚小明冲她缓缓摇了摇头。最终她还是忍住了,心想:也许惠姨是不想为虎作伥,加上家庭的压力,真的忍受不了了呢?

再说,他们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证明昨天听到的一定就是惠姨他们在密谋什么违法的事。

君釉寒想起下午隐约听到有东西掉落地上的声音,现在猜测,或许,惠姨就是在那个时候毒性发作从床上摔下来造成的声响吧,可惜自己并没有察觉到异样,否则,说不定惠姨还可以抢救回来呢。转念又想,以惠姨目前的生活状况,说不定她还不希望有人去救她,死了倒还解脱了。不管怎么想,这事实在令人心情沉重。

村里死了人是大事,全村的人几乎都到了,但唯独惠姨的丈夫和儿子没有出现。有人说,她丈夫到乡下赌博去了,儿子去了县城,好像去同学家玩了,两人都联系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