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岛(第3/7页)

刘跃文就是死在这口大缸里的。

尸体已经被运去尸检,大缸里的血液已经干涸,凝结成一层古怪的黑褐色。两人一步一步走近,血腥味扑面而来,那是一口非常普通的大缸,除了缸里凝结的一层枯血和缸外擦过的一些血斑之外,什么都没有。

刘跃文在这里死了。唐研站在大缸前想了一会儿,萧安已经忍不住向屋里走去,这屋子太奇怪了,它看起来就哪里都不对劲,它既像有人住的,又不太像……他刚迈出腿,唐研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回来!”

萧安吓得又把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问:“怎么了?”

唐研的表情微微有些严肃,他一向神态从容,有一种游离于人类的轻松感,萧安从来没在他脸上看到近似于“凝重”的表情,突然看到他脸色严肃,萧安只觉得比见鬼还恐怖,他又问:“你怎么了?”

“危险。”唐研吐出两个字,镜片后的瞳孔微微收缩,此刻,他的瞳色出奇的黑,渗出一种黑到极处泛蓝发寒的光。萧安吓得接连倒退,一直退到唐研身后,问:“你看见什么了?”

“我感觉到变化。”唐研直视着那屋子,“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急剧变化,空气里有味道。”

萧安静下心来,果然闻到一股仿佛什么东西熟透了、发酵过后的香气。闻了一闻以后,他觉得有些头晕,用力摇了摇头:“我闻到了,好像不太对。”

“你别动,我去看看。”唐研拍了拍萧安的肩膀,往前走去。萧安知道唐研一身都是秘密,但见他消失在那个幽深的门里,突然感觉到恐惧,仿佛唐研被那一张巨口吞没了。

唐研进了屋里,萧安在门外转了几圈,除了浓密的植被什么也没发现,也没有任何人类居住的痕迹。他绕着大缸踱步,突然间他发现,那口缸的确很普通,但其实它有一个不普通的地方。

大缸底下有一个半圆形的白色印迹,那是之前大缸所在的地方,和现在它的位置并不完全一致。

也就是说,有人曾经挪动过它的位置。

为什么?

这么沉重的一口陶土缸,萧安目测估计它应该有两三百斤,不是轻易能挪动的,究竟是谁为了什么非要移动它呢?在唐研离开的时间,他弯下腰开始尝试推动那个大缸。

大缸很沉重,他觉得有些头晕,可能是因为弯腰低头得太久了。

3

关崎原本以为刘跃文的死因十有八九很离奇,什么全身无伤啊、抽血致死啊、体液被吸干啊、内脏被吃掉啊,什么离奇他想什么,这才符合唐研这种怪物善于制造“不明原因死亡”的癖好。但验尸报告却让他大跌眼镜,刘跃文居然是被打死的。

他是遭遇了一场惨绝人寰的暴打,全身能被打的骨头都折了,身上有大片钝器击打的伤痕,最终死于失血过多和创伤性休克,简直像被一群大象踩过。

这种极端暴力的死法和关崎的猜测完全不符,这预示着也许有一个性情残暴、力大无穷的凶手存在,而他一直没有察觉。

“会是谁和刘跃文有仇?”

“是谁有这样的能力将一个成年男人打成这样?”

“或者是他们吵架后,刘跃文在去医院的途中遇到了凶手,被凶手杀死之后抛尸在葫芦岛?”

关崎越想越觉得这或许只是个普通案件,他随手给唐研打了个电话。

铃声一直在响,但并没有人接听。

唐研进入了那间古屋。

屋里有什么东西在急剧释放着能量,他感觉到屋子东面的温度在急剧上升,那里的空气以极小的幅度微微震动,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强烈发酵,或者有一窝马蜂在一起振动翅膀,但那东西一定不是发酵的烂苹果或一窝马蜂。

那东西有一个成人那么大,但它没有移动。

古屋的厅堂空空如也,正对大门的地方是一扇几近腐败的屏风,屏风上的花朵图案依稀可见,屏风前本来摆放着两把椅子和一个桌子,但都已腐败得只剩下木渣了。不过奇怪的是,虽然桌椅都已腐朽,这屋里却格外干净,地上虽有尘土,却没有任何杂草。屋外的植被异常茂盛,屋里却寸草不生,莫名的诡异感袭来,唐研一步一步往里走,迈过内屋的门槛,里面的房间依然空无一物,主人早已离开,连家具都不曾留下。

但唐研在这个房间里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仿佛花香。

哪里来的花?

继续往里深入,里面的房间一间比一间幽深,光线非常暗淡,门窗都是紧闭的,这也造就了一幅奇景——里面的房间一间比一间干净。不生杂草、不落灰尘的那些房间,就像主人刚刚离开的时候一样,除了空无一物,还残留着人的气息。

花香逐渐浓郁。唐研并没有找到这股香气的来源,但这股幽香正在慢慢地转变为他刚刚在门口和萧安一起嗅到的那种果实成熟的、发酵的味道,越来越醇厚悠长。他注意着香气,谨慎地感知就在下一个转角处的那个巨大的东西。但在他的背后几缕淡淡的、牛奶般的汁液顺着墙角慢慢流下来,紧接着是下一缕、下下一缕……无声无息之间,乳白色的汁液在唐研身后的门槛处积成了一片小小的水洼。紧接着,那平淡无奇的朽木门槛无声无息地绽开一道裂痕,乳白色的汁液从裂痕处沁出,慢慢融到地上的水洼中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唐研已经走过转角。

他终于看到了在屋里剧烈释放能量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花,一种美丽却平淡无奇的花,那是一棵生长茂盛的藤本月季。

唐研没有接电话。

关崎觉得奇怪,他和这个年轻人约好一旦登上葫芦岛,通信务必畅通,因为在岛上的确发生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事,至今被划为禁区。但唐研不一样,唐研是他臆想中的嫌犯,一个无所不能、杀人如麻又隐没在人群中的恶魔,怎么可能失陷在葫芦岛?或者他真的是一连串不明死亡的真凶,所以故意不接电话?

想了想,他把沈小梦招进来:“你把我前几天装在葫芦岛上的监控探头信号找出来。”

“是!”沈小梦大声说。

关崎白了他一眼,说:“我们来看看网里捞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沈小梦又说:“是!”随即他把笔记本翻开,从芸城市千千万万个监控信号里找到葫芦岛的信号,两个人挤在电脑前看了起来。

唐研在屋里看到了一棵生长旺盛的月季花,强壮的藤蔓身上开着上百朵碗口大的粉色花,千娇百媚,那股令他警醒的香气就是从花朵上来的。这些花在盛放、在呼吸,一朵朵犹如独立的生命,就像蜂巢里一只只鲜活的黄蜂。花朵应该是向着太阳开放的,这些花却开放在屋里,面对着门的方向。这屋里幽暗空旷,什么都没有,这棵爬藤月季怎么会在这里开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