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电报往返

十月二十六日,星期二,距离斯隆太太采取行动正好一个礼拜,她的行动无意之中触发了一连串事件,终于给斯隆翻了案。这天早上十点钟,埃勒里·奎因先生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了。打电话来的是他父亲。看来,关于纽约和伦敦之间的电报往返,到了这天上午出现了紧张的局面。维多利亚博物馆闹起别扭来了。

“一个钟头之内,在亨利·桑普森的办公室开会,孩子。”老头子这天早上显得苍老而疲惫,“我想你大概会乐于参加的。”

“我一定去,爸爸,”埃勒里说道,接着又体贴地补上一句,“您的那股斯巴达精神到哪儿去啦,探长?”

一个小时之后,埃勒里到了地方检察官的专用办公室,发现场面剑拔弩张。探长又气又急;桑普森坐立不安;佩珀沉默无言;还有,像登上王位似的正襟危坐、苍老的面庞上流露出刚毅不屈的神情的,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詹姆斯·诺克斯先生。

埃勒里向大家打招呼,他们全都爱理不理;桑普森用手朝一把椅子一挥,埃勒里就一屁股坐了下去,眼睛四下打量,满怀着希望。

“诺克斯先生。”桑普森在王位前踱来踱去,“我今天上午把你请到这儿来,是因为——”

“唔?”诺克斯用他那虚伪的柔声细气接口道。

“是这么回事,诺克斯先生。”桑普森另换一种语气,“我并没有积极参与这个案件的调查,这一点也许你是知道的吧——我还有别的事务,实在忙不过来。我的助手,佩珀先生,一直代表我行事。现在,尽管佩珀先生尽职尽责,但事态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我不得不亲自正式过问这个局面了。”

“确实如此。”诺克斯的话,既非揶揄,也非指责。他似乎在静等着,外弛而内张。

“对呀,”桑普森几乎咆哮着说道,“确实如此!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从佩珀先生手里接管这件事?”他在诺克斯的坐椅之前停下步来,盯住他看,“因为,诺克斯先生,你的态度造成了严重的国际纠纷,这就是为什么!”

“我的态度?”诺克斯仿佛被逗乐了。

桑普森不立刻回答。他走向自己的写字桌,拿起了一沓装订起来的半页白纸——都是西方联合公司的电报,黄色狭条的电文分别粘在白纸上。

“呃,诺克斯先生,”桑普森接着说道,嗓音嘶哑——他正在施展演出滑稽歌剧的本领,努力控制自己的舌头和脾气,“我来念几份电报给你听。按照顺序念。这许多电函都是这位奎因探长跟伦敦维多利亚博物馆馆长之间的通讯联系。最后出现了两份电报,并不是上述两位先生中的任何一位的手笔,也就是我刚才所指出的,这两份电报大有可能造成国际纠纷。”

“其实,你该知道,”诺克斯皮笑肉不笑地低声说道,“我不懂你怎么会认为我对这事感兴趣。不过,我倒确是个关心国事的公民。往下讲吧。”

探长的脸色变了;但他控制住自己,靠在椅背上,苍白的脸色泛出红来,跟诺克斯的领带一样红。

“第一份,”桑普森用恶狠狠的语气继续说道,“是奎因探长在听了你所报告的情况之后,拍发给博物馆的原电——也就是把卡基斯当作凶手的结论告吹的那个时候。以下就是探长的电文。”桑普森于是把最上面的一份电报高声念了出来,念得十分响亮。

五年前贵馆是否有莱昂纳多·达·芬奇的珍贵藏画遭窃。

诺克斯叹了口气。桑普森尴尬地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又开口说:“不久收到了博物馆的回电。”第二份电文如下:

此画于五年前失窃。窃贼疑为本馆前职员,在此供职时名为格雷厄姆,真名或为格里姆肖。但迄今未获悉该画下落。失窃一事,显然宜秘而不宣。既承垂询,谅必知此达·芬奇作品之下落。请速告,希予保密。

“全是误会。全是误会。”诺克斯和蔼可亲地说道。

“你认为是误会吗,诺克斯先生?”桑普森气得脸都发紫了,“啪”一下把第二份电文掀了过去,念第三份。

这是奎因探长复电:

有无可能,失窃之画并非达·芬奇亲笔,而系其学生或同时代人所作,故仅值标价的一个零头?

维多利亚博物馆馆长复电:

请回答前电所提问题。画何在?如不立刻归还原画,将采取严厉措施。业经英国最著名专家鉴定,为达·芬奇真迹。悬赏二十万英镑,招寻原画。

奎因探长复电:

请缓予期限。尚无绝对把握。力避沸沸扬扬,满城风雨,既为你们着想,也为我们考虑。意见的分歧,似表明:追究中之作品并非达·芬奇真迹。

博物馆复电:

情况无法理解。如果所说的作品即达·芬奇油画《夺旗之战》,亦即这位大师在一五〇五年维肖宫壁画计划中止之后作成,则该画属我馆所有。你既能获悉美国专家的意见,则亦必知此画之下落。无论美国对此画如何估价,我馆坚决要求归还。根据发现之权,此画应属维多利亚博物馆所有,该画之在美国纯因盗窃之故。

奎因探长复电:

需要时间。请信任。

地方检察官桑普森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现在,诺克斯先生,我们要念到会使咱们彼此全都感到头疼的两份电报中的第一份了。这份电报是答复我刚才念给你听的那份去电的,系由苏格兰场的布鲁姆探长签发。”

“有趣极了。”诺克斯不动声色地说道。

“一点儿不错,诺克斯先生!”桑普森直瞪着两眼,用颤抖的声调继续念下去。苏格兰场的电文是:

维多利亚博物馆的失窃案已转我厅处理。请告详情。此致纽约警察局。

“我希望,”桑普森哑着嗓子说道,一面把半页大小的白纸本掷在旁边,“我诚恳地希望,诺克斯先生,你现在该明白咱们所面临的处境了吧,这是奎因探长对该电的答复。”

复电云:

达·芬奇作品不在我局手中。此刻受到国际压力,可能使该画从此失踪。此间一切活动,均符合博物馆利益。宽限两周为盼。

詹姆斯·诺克斯点了点头,扭过身子,脸朝着紧抓住椅子边沿的探长,彬彬有礼地表示赞许:“回复得很得体啊,探长。非常高明。非常有外交风度。干得好啊。”没人接他下文。埃勒里饶有兴趣地注视着这一切,虽然他很懂事地故意装得漫不经心、无动于衷。探长憋着一肚子气,桑普森和佩珀相互对望了一下,眼中锋芒却肯定不在于相视的对方。桑普森继续说下去,紧压着嗓音,勉强可以听出这几个字眼:“这是最后一份电报。今天早上刚收到,也是布鲁姆探长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