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3/7页)

他找到了网上的那段视频。

谋杀薇拉的视频。

视频的开头可以看到一个男人的背部,他的身下隐约有个女人,两人正在云雨。不错,那就是他和薇拉。他回到起点,重新播放了一遍。他的脸能被看清吗?应该不能,不过也不能排除被看清的可能性,尽管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他知道福尔斯和福尔斯的心腹们会密切留意视频中的每一幕场景,因此活动房屋里的男人必然会引发他们的极大关注。要是他们将他认出来的话会怎么样呢?被福尔斯发现自己曾身处一起谋杀案的案发现场,这意味着什么?

这种想法令杰利有些不悦。他不喜欢福尔斯,在他眼里福尔斯就是个垃圾。然而,如果福尔斯认为杰利跟薇拉的被害存在某种关联,那么杰利的麻烦可就大了。

而这样的事情可能很快就会发生。

杰利继续播放视频。当薇拉惨遭殴打的画面出现之后,他不愿再看下去了,于是将视频关闭,继而低头俯瞰着卡塔琳娜大道。真是懦弱的混蛋,他心里骂道,他们一直等到我离开之后才敢动手。当我还在活动房屋里的时候,他们根本都不敢靠近。他们一心想在趁薇拉独自一人的场合对她发动袭击。

可怜的薇拉。

他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揉了揉眼睛。他对薇拉究竟怀有怎样的感情呢?在他俩发生关系之前?

只是伤感而已。

初次见面的时候,他便看出她的目光像寄生虫一样附着在自己身上,就好像他是她生命的绳梯。可惜他并不是,过去这几年他每况愈下,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虽然他的状况比薇拉略好一点,不过他还不足以成为薇拉向上攀爬的绳梯。

现在她已经死了,而他只能精疲力竭地坐在斯鲁森附近的石阶上想着她,想着自己当时是如何将她独自留在活动房屋里,然后兀自走开的。从现在开始,他将在这里不停地上下阶梯,每天晚上都来,直到他的身体状况已经锻炼得足以完成他认为自己不得不去做的事为止。

他要去对付那些杀害薇拉的人。

***

正如柏迪尔·马格努森事先所预料的,赛多维克的工作报告如下:斯德哥尔摩的所有酒店里都没有名叫尼尔斯·文特的客人。不过他能去哪里呢?他在斯德哥尔摩吗?他从前认识的联系人几乎都跟他不再来往了。关于这点,柏迪尔已经谨慎地打听过,现在文特不存在于任何熟人的通讯录里面。

现在该怎么办?

柏迪尔站起身来,走到窗户旁,俯瞰着斯韦亚大道上的车流,不过他听不到汽车开过的声音。几年前,他们在大厦临街面的每扇窗户上都安装了特殊的中空隔音玻璃。这真是一笔明智的投资,柏迪尔心想,紧接着他又有了另一个想法。

更确切地说,是一个主意。

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关于他们有可能会在哪里找到尼尔斯·文特,以及那段令人讨厌的录音。

留着一头金色鬈发的男孩看上去从容不迫。

滑板从中间裂开了一条缝,这是他昨天在滑板上练习跳跃时发现的,于是他尽最大努力将缝隙修补好了。滑板的轮子已经很旧了,不过这没关系,现在他正沿着一道斜坡轻松地往下滑。在这道沥青路面斜坡的下方是一条长长的直路,通往一片色彩俗丽的高层建筑群。那片建筑群的名字是弗莱明斯伯格住宅区,里面到处都是运动场,边缘有一片小树林。几乎每户人家的阳台上都伸出一个圆盘式卫星电视接收天线,小区里的很多人都喜欢看来自其他国家的电视频道。

男孩朝其中一栋外墙呈蓝色的高楼望去,视线停留在七楼的位置。

她坐在厨房里的一张胶木餐桌旁,对着开了一道缝隙的窗户抽烟。她并不想在自己的公寓里抽烟,而且她本来是打算彻底把烟给戒掉的。她在好几年前就想戒烟了,不过这是她唯一的坏习惯。她认为每个人的坏习惯的数量是恒定不变的,那么要是她戒掉了烟,指不定还会养成什么别的坏习惯呢。

也许是更糟糕的恶习。

她叫奥维特·安德森,是阿茨凯的母亲。阿茨凯就是那个留着金色鬈发的小男孩,今年刚满十岁。

奥维特今年四十二岁。

她对准窗户的缝隙吐了一些烟雾,随后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挂钟。挂钟已经停止走动了,事实上很久以前就停止了。需要买新电池、新连裤袜、新床单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新东西,她心里想着。这份清单实在是太长了,不过位于清单最上方的条目是为阿茨凯买一双新足球鞋。她曾向他承诺,一旦自己有了足够多的钱,就立即给他买一双新球鞋。当然,前提是得先交完房租和“其他一切必需的费用”。“其他一切必需的费用”包含执达官所收取的高额债务以及整容手术的分期还款——她在几年前曾找银行贷款做过隆胸手术。所以,现在她得小心地花掉每一分钱。

“嗨!”

阿茨凯将有裂缝的滑板放到地上,然后径直走到冰箱前去取冰水喝。他很喜欢喝冰水,于是奥维特总是用一个罐子装满好几升冰水,存在冰箱里,这样就能保证阿茨凯一回家就可以喝上冰水。

母子俩住在一栋高层建筑的一套公寓里。这套公寓有两间卧室、一间厨房和一间浴室。阿茨凯在市中心的安纳斯坦小学读书,现在正值学校放暑假,每天都很自由。奥维特将儿子拉到自己身边,“今晚我得出去工作。”

“我知道了。”

“我可能会很晚才回来。”

“我知道了。”

“你今天会去参加足球训练吗?”

“是的。”

阿茨凯在撒谎,不过奥维特并不知道这一点。

“那么别忘了带你的钥匙。”

“我不会忘的。”

通常情况下,阿茨凯都会记得随身携带自己的钥匙。在一天中的大多数时候他都得自己照顾自己,因为妈妈需要去城里工作。他很喜欢踢足球,一般都是踢到天黑才回家,然后把妈妈为他准备好的食物加热后吃掉。妈妈做的饭菜总是非常可口。吃完饭,他常常会玩一会儿电子游戏。

除非,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

奥莉维亚看起来行色匆匆,事实上她很讨厌去大型综合超市购物,尤其是她从来没有去过的那种。有时候就为了找到一小罐蛤蜊,她在摆满商品的货架之间的狭窄通道上来回穿梭了很久,结果还是没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最后,她只得找身穿工作制服的超市职员询问。

“你刚才说你要找什么来着,你说的是……”

“蛤蜊。”

“这是一种蔬菜吗?”

今天奥莉维亚没有时间来选择商店,她从南瑞斯塔车检中心取到了自己的车,然后驱车赶到了纳卡市最大的伊卡马克西超市。此刻她正从超市停车场匆匆跑向四周用玻璃围住的超市入口,半路上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没带五克朗的硬币用以支付塑料购物篮的押金。她兜里揣着一张面额五十克朗的纸币,而她现在没时间将它换成零钞了。在超市入口前几米远的区域,站着一个瘦高男子,手里拿着一本杂志。他就是那种靠贩卖《斯德哥尔摩形势》的微薄收入过活的流浪汉。此人脸上有疤痕,一头长发乱蓬蓬、油乎乎的,而且从他的衣着来判断,在过去的几个星期里,他一定都睡在非常接近地面的地方。随着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奥莉维亚看到这名流浪汉的脖子上套着一块身份牌,上面写着“杰利”。接下来,她从这个男子身边匆匆经过。以往有时候她会停下来买一本杂志,不过像今天这种匆忙的时刻可不行。她继续往前走,穿过旋转门,进到了超市的大厅,就在这时她突然停下了脚步。她缓缓地转过身去,盯着站在门外的男子看了好一会儿。她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总之她有些不自觉地再次走出门外,来到了离流浪汉几米远的地方站定不动,然后盯着他看。他发现她在看他,于是转过身来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迈出了一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