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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传来警车的汽笛声,像是一个预言死亡的女妖正在步步逼近。

无名女子扯住莫拉的头发让她整个头往后仰,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莫拉可以感觉到无名女子吹在颈后的温热呼吸,也可以嗅到她深怀恐惧的气息。她们往大厅出口移动,莫拉瞧见瑟缩在桌子后面的老警卫眼神惊慌,礼品店橱窗内银色气球飘动,公用电话话筒垂在半空中。然后,莫拉就被押出大门,推进正午时分的热空气中。

一辆波士顿警局巡逻车在人行道旁紧急刹车,两名警察跳下车,掏出警枪。警察静止不动,紧盯着阻隔在警匪火线当中的莫拉。

另一波警车汽笛声呼啸而至。

转瞬间穷途末路,无名女子的呼吸频率因绝望而变得急促。前方无路,她把莫拉往回拉,再度进入医院,退回大厅。

“拜托你!”莫拉被拖回大厅时低声对她说,“没有路可以逃出去的!把枪放下,你只要把枪放下,我会和你一起去面对警察,好吗?我们一起走过去,警察不会伤害你……”

莫拉看见刚刚那两名警察从旁边一步步逼近,紧跟着无名女子前进的路线。莫拉仍旧被无名女子挟持着,所以警察不能有更进一步的行动,只能眼睁睁看着无名女子挟持人质退回大厅。莫拉听见有人倒抽一口气的声音,眼角余光看到一旁的路人呆立在原地。

“所有人退后!”其中一名警员喊道,“所有人离开现场!”

莫拉心想:这就是我的下场,和一个宁死不降的疯婆子一起被逼到绝境。莫拉可以感觉到无名女子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几近狂乱,恐惧像高压电一样窜到她整只手臂。莫拉感觉自己被冷酷地拖往充满血腥的结局,从步步逼近的警察眼中,几乎就可以想象出那个可怕的画面:无名女子的手枪发射之后,人质脑袋的血浆四溅,最后以无可避免的枪林弹雨画下句点。目前,警察还没有进一步的动静;而陷于惊慌之中的无名女子也束手无策,无法改变情势的发展。

我是唯一能改变局势的人,现在就是行动的时机。

莫拉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就在空气吐出肺部的时候,她放松全身的肌肉,双腿软倒,整个人滑倒在地板上。

无名女子吓得咕哝一声,忙乱地想撑住莫拉。但是一具瘫软的躯体相当沉重,而且莫拉已经滑到地面,无名女子失去了手上的人肉盾牌。顷刻间,莫拉自由了,赶紧向一旁滚去,手臂环抱头部,蜷曲成球状,躲避着预期中的连串枪声。然而,她只听到人群的跑步声及喊叫声。

“王八蛋!太多人挡在前面,我不能开枪!”

“所有人全都滚开!”

一只手抓住莫拉,摇晃她,“女士,你还好吗?你没事吧?”

莫拉浑身颤抖着,终于抬眼看向警察的脸。她听到警察身上的无线电声响,以及警笛大作。

“来吧,你必须离开这里。”警察擎起莫拉的手臂,协助她站起来。莫拉抖得太厉害,站都站不住,所以警察环住她的腰部,带她往出口处移动。“你们所有人!”警察对着旁边的路人叫道,“现在全部出去。”

莫拉往后看,无名女子已不见踪影。

“你可以走路吗?”警察问道。

莫拉发不出声音,只能点点头。

“那就走吧!我们要疏散所有人,你不会想留在这里面。”

在这种血腥场面快要引爆的时刻,我的确不想。

莫拉向前走了几步,回头看最后一眼,只见警察已经往走廊移动。一个指示牌上面的箭头,指向无名女子最后移动的方位——影像诊断科。

珍·瑞卓利突然惊醒,一时间搞不清楚置身何处,只能对着天花板眨眨眼。她原本并没有打算要睡着的,但诊疗台出乎意料的舒服,而且她也真的累了,过去几个晚上都没睡好。珍看看墙上的钟,发现自己已经被留在这里超过半个小时。她还得等多久呢?又等了五分钟之后,她开始不耐烦了。

好,我等够了,我要去看看什么事情耽搁这么久,而且,我不要再等到轮椅出现。

珍爬下诊疗台,光脚丫啪的一声踩上冰凉的地板。往前走了两步,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插着注射针管,连接在生理食盐水点滴袋上。珍把食盐水袋换到移动式点滴架上,推着点滴架走到门边。走廊上看不到半个人,不论是护士、护理员还是X光技师都不见踪影。

好啦,这还真让人感到欣慰!整间医院都忘了她的存在。

珍推着点滴架走向没有窗户的走廊,点滴架的轮子在光滑的地面上轻微晃动。她经过一扇又一扇的门,只看见空空如也的诊疗台和病房。大家都跑哪儿去了?在她睡着的这一段短短的时间内,所有人都消失了。

真的只过了半个小时吗?

珍停在空荡的走廊上,脑中突然闪过电影《阴阳魔界》的剧情:在她睡着的时候,世界上所有人都凭空消失了。珍前前后后望着走廊,试图记起走回候诊区的路线。刚才医技师把她推到诊疗室的时候,她并没有多加留意。珍随手打开一扇门,是一间办公室,另一扇门里面是档案室。

没有人。

珍开始小跑着查看走廊上每一个房间,身边点滴架的轮子哗啦哗啦作响。这算是什么医院,竟然将怀孕妇女弃之不顾?她要投诉,没错,她一定要去投诉。她随时可能会生产!她可能会死掉!而且,她现在极度不爽,你不会希望看到任何孕妇处在这种恶劣情绪中,尤其是这一位孕妇。

珍终于看到出口的指示牌,满腹怨言呼之欲出。她使劲把门拉开,看到候诊室的第一眼,珍还无法立刻搞清楚状况。波丹先生依旧被绑在轮椅上,停靠在角落。超声波医技师和接待人员坐在一张沙发上,紧挨在一起。另一张沙发上,谭医师坐在那名黑人护理员的旁边。这是什么情况?在开会吗?珍被遗忘在后面病房里的时候,她的主治医师为什么悠闲地坐在候诊室沙发上?

接着,珍看见散落一地的病历表、翻倒的马克杯,以及洒在地毯上的咖啡。珍这才了解谭医师并不是悠闲地坐着,而是脊背僵硬、脸部肌肉因为恐惧而紧绷着。谭医师的目光并没有朝向珍,而是注视着其他事物。

珍直到这时候才了解:有人站在自己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