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接到徐丽美的电话时,甘婧小小吃了一惊,沉默片刻,她淡淡问道:“找我有事?”

徐丽美明显赔着小心,低声说道,“甘婧,我想和你聊聊。我现在就在你小区门口,你能出来一下吗?”

“有这个必要吗?”甘婧问。

“有。”徐丽美回答得十分干脆,“我有些事想和你说,我想,你也一定会感兴趣。”

“那好吧。半个小时后,小区旁边的夜半涂鸦咖啡馆见。”甘婧说完,挂断电话。住院期间,蓝祖平的道歉至今仍让她记忆犹新。她想,徐丽美也可能是为了放下心头负担才会来找她。还有一点私心甘婧不好意思面对,她很想知道,在徐丽美眼中,何其多是个什么样子。

及至两人真正对座,却发现不知从何说起。虽然同事一载有余,但徐丽美一直活跃在领导层,又极少上班。她与甘婧交流的内容,仅仅是在几次员工会议上。

“你,伤口好些没?”徐丽美双手捏着咖啡杯,指节因用力变得有些发白。

“好些了。”甘婧回答。她快速从徐丽美面上扫过,两个月不见,这个原本丰腴白皙的女人瘦了不少,两颊下陷,竟显出几份老相。

“我与阿莺是小姐妹,这你已经知道了吧。”徐丽美沉默半晌,终于开了口。

甘婧点头,“知道一点。”

“阿桂是何总的妹夫,你也知道吧?”徐丽美又问。

甘婧摇头,不知道,不过想想,也不奇怪。

“我知道你想什么。”徐丽美叹口气,“老何是个好人,凡是与他搭一点边的,他都愿意一路拉扯着,能帮就帮。”

“徐总,您今天找我,是想谈何总的事吗?”甘婧问。

“有。”徐丽美回答,“我这次见你,一是向你道歉,同时呢,也想给你讲讲何总的经历。希望你能原谅他。”

甘婧点头,好。

徐丽美眯了下眼睛,似乎在回忆什么。片刻,她缓缓开口,“我知道你恨阿莺。我代她向你道歉。因为,阿莺之所以能得到何总的信任,最初,就是因为我。”

看到甘婧吃惊的表情,徐丽美苦笑一下,“不好意思,都是老里八早额事体。我想想,要从哪里讲起。”

甘婧点点头。

“阿莺和我,曾在何总工作的一家国企工作,我和她都是下属物业公司的普通员工。她之所以能得到何总的赏识,是因为一封举报信。”说到这里,徐丽美的脸色略略有些尴尬,“那举报信说,说我和老何有不正当男女关系。”

甘婧努力做到面部表情波澜不惊,双目平视着徐丽美,仿佛并不是在听一件隐私,而是一件衣服的样式。

徐丽美低头想了片刻,下决心般说道,“也不怕你小姑娘笑话我。实话说吧,我和老何年轻时,的确是那种关系。不过一切都过去了。”

“当年,为了取得最初引荐老何回国的那位老领导的信任,老何安排阿莺以基层员工的身份向领导反映情况。阿莺很聪明,她说,老何和我是清白的,就因为在国企改革过程中得罪了一些既得利益者,所以才被那些人抹黑。阿莺说得情真意切,老领导对传闻开始半信半疑,关于老何作风问题的调查也暂时被搁置下来。

渡过难关后,老何立即回报了阿莺的帮忙。

当时,我和阿莺都只是企业中的普通员工,我是物业公司客服部接线员,她是出纳员,想要按程序和规定全都提拔起来,十分困难。是老何直接下达了总经理人事令,将我和阿莺提拔为物业公司的中层干部。

老何说,通过那件事后,他深刻地感到,不管是工作和生活,都一定要有‘自己人’。‘自己人’不仅可以帮助自己更好工作,在碰到问题时,还可以帮自己排忧解难。此时,他妹夫桂望国也因企业效益不好下岗待业。老何便将阿桂也招到企业中,担任自己的驾驶员。

可是,尽管老领导力保老何,绯闻还是影响了他的前途。在阿桂进入我们企业一年后,老何被调任到一家成立不久的科技公司担任总经理。这家科技公司比我们原来的企业小,而且穷。得知这个消息,老何很不开心,但也没有办法。

阿桂是司机,他第一个跟着老何去了新公司。我和阿莺半年后才过去。过去后,老何要我们到商学院去‘镀金’,他则想办法从公司的教育基金里报销。

我喜欢购物,就去了香港一所名头很大的学院进修。阿桂望国喜欢交朋友,老何让他去了北京,因为财务方面离不开阿莺,就没走远,在浦东一所知名商学院参加周末班,一边工作一边进修。

有了证书,我们也算是高层次人才了。老何让我担任总经理办公室主任,让阿桂做了采购部经理。阿莺比我们强些,直接担任了公司财务总监。

然后,就又被本公司一名中层干部举报了。”

徐丽美苦笑一下:“他说,何其多涉嫌收受贿赂,并与多名女同事有不正当男女关系的情况。”

甘婧啊了一声,追问道,“多名?你是说,何总除了你还有别的女人?”

徐丽美看了看甘婧,清冷地一笑,“是的。那时候,我与老何已经不在一起了。我开始老了,他更喜欢年轻女孩子。”

说到这里,徐丽美叹口气,“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就是上次何其多在会上给大家讲的情况,他因被内部人举报,应聘去了一家刚刚成立的文化传播公司。

老何在这家文化传播公司当了四年老总,直到副总经理朱天骄的到来。朱天骄是业务干部,她很有经验,有条有理地列出老何的三条问题。”

“第一呢,私设小金库供自己开销。二呢,在公司内任人唯亲,和多名女下属有不正当男女关系。三呢,将项目低于成本价转包,导致国有资产流失。”甘婧随口接到。

“你怎么知道?”徐丽美惊讶地问。“朱天骄写了十几条,但主要内容差不多就是这三点。”

“所有举报信差不多都是这三点。”甘婧耸耸肩,“中国特色。”

“当时,我们都很紧张,也很愤怒,但老何很淡定,他说,朱总是下派挂职干部,只要用个‘拖’字诀,拖到朱天骄期满离开,举报中那些如果不请专业人士来审查就无法确定的举报事情就会随着举报人的离开而不了了之。并叮嘱我们对朱天骄一定要万分客气。

可是,在朱天骄下派时间结束离开文化传播公司的送别宴上,老何还能保持礼貌,我和阿莺却一直无法笑出来。

对了,阿莺就是在那段时间认识志华的。那时候,志华刚刚大学毕业,在公司做会计,是阿莺的直属部下。”徐丽美喝口水,突然插道。

甘婧笑笑,接道,“哦,是不是朱天骄成为你们公司的主管领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