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黑色事件(第2/3页)

“一开始我们到拉瓜伊拉时就晚了,”维里克上校回答。“我的朋友,我原来计划的是撘法国轮船去布雷斯特[7],但到了港口,我发现船已离开,等下一艘邮船至少得两个星期,正当我思忖这种情况该怎么办时,遇到了阿方斯船长。他是我的老朋友,多年故交,他告诉我他的船第二天出发,很可能捎我去布雷斯特,他说他运货去利物浦之前得去那里汇报抵港,要是我等下一趟邮轮,大概也是这时间到。因此,我决定陪他一程。”

“但是,上校,”艾坡加斯船长提醒道,“你可以搭乘从科隆[8]返航的西印度邮轮,他们在拉瓜伊拉停靠,你可以直接去英国。”

“这我知道,朋友,”上校说道。“我本可以在下一周搭那艘船,但那不适合我,先生。我想直接去布雷斯特,因为那样去巴黎就很便捷,我打算让小艾尔西去纳伊[9]的圣婴修道院上学,让一些高尚的修女监护她,她可怜的母亲就是由她们教育抚养的。这是对死者的承诺,我的朋友。”

“我明白了,上校。”船长充满歉意地回答。刚刚听着上校说话,雪茄灭了,他重新点上。“我明白了,先生。请继续;我洗耳恭听。”

“好吧,那么,”上校接着说,“一切准备就绪,上个月28号早晨,我和艾尔西登上‘圣皮埃尔’号,一艘八百吨的全帆装船[10];那天夜里,正如我告诉你们的,我们张帆开船,驶离上货的锚地——临近圣米格尔港,这个港口保护锚地东边,也就是入海口。”

“是啊,拉瓜伊拉我很熟,上校,”船长这时插话,表示他听着每个细节。“我年轻时在皇家邮政航运待过,后来加入现在这个公司。”

“回想起我们起航的夜晚,”上校接着往下说,没注意艾坡加斯船长的话,他说话时眼珠一动不动,好像在梦里,描述的场景仿佛全都浮现在他眼前。“出发时,月光朗照,照亮特林切拉城堡,背后的群山似乎更高了,投下深深的阴影,将山下的城镇笼罩其中。城镇四周高大的椰子树和美丽的棕榈树环抱,夹杂其他热带植物,前头不远处的白色沙滩闪闪发光,沿着弯曲的海湾伸展开去,月色中浪花拍岸,微光淡淡,回声幽幽,仿佛拍打着坟墓。天呐!所有我最珍贵的希望和计划都在此埋葬了,因为,先生,那是我最近仅有的几个平静夜晚之一,而且很可能再也没有了!”“天呐,别这样说,先生,”加里听到这话喊道。“你今晚就会安然度过的,一定会的,否则我就不是预言家。天哪,但我本来就不是。”

听到这关怀的插话,船长露齿一笑,上校阴沉的脸上也添了一些生气,将悲伤的目光转向说话的人,似乎想要像他一样充满希望。

“啊,医生,你不懂悲伤哀恸!”他哀伤地说道。“但是我的故事还得继续。我可以告诉你们,如果我们的航行能像起航时那样,我就没什么值得悲伤了,因为,陆风撑开我们的帆,我们轻松驶离委内瑞拉海岸,船沿北偏西方向驶往莫纳海峡[11],这海峡与中间的岛屿齐名,该岛位于海地[12]与波多黎各之间。我认为,要经过加勒比海蓝色水域里星星点点错综复杂的岛屿和不可胜数的小岛,进入开阔的大西洋,这是公认的最佳路线。因为这条路线直,加上北向的洋流和可能遇到的西风,经由这条航线,能免去不少无益的抢风航行、顶风行驶。毫无疑问,船长,你清楚得很。”

船长点点头。

“你是个不错的水手,上校,”他赞同道。“恕我冒昧问一句,你是如何获得这些航海知识的,先生?

“我的冒险生涯里有过数次航行,”上校回答道。“我总是留心观察,船长。总有许多需要学习,从我的经验来看,这些东西本身似乎并不重要,后来却常发现对我们帮助极大,有时几乎出乎意料,真的!”

“是,是,上校。我的看法与你完全一致,先生。”船长说道,他看向我。“迪克·霍尔丹,你仔细想想吧!”

“是的,年青人,”维里克上校补了一句,强调这一建议。“这条生活规则在多个场合帮了我大忙,包括在陆地上和船上。倘若我没学到一些水手的方法,比如说,我可能就想不到在哗变发生时绑紧‘圣皮埃尔’号船腹的舵轮,后来起风的时候我们才没有一起沉入海底;因为当时所有人都在为生存而战,除了解下手边的绳子以外,没人顾得上船。”

“是,那样也许很好,上校”,船长淡淡地说。“但是你的说法有利有弊。别忘了,如果你没把舵轮绑死,那船就会偏航,东偏西偏,而不是一路顺风前行,我们也就不用像现在这样追它,可能早就赶上它了,就像赶上我们把你救起的那艘小船,先生。”“对啊!这我没想到!”上校激动地回答,兴奋地半撑起身子。“我们现在一定靠近它了,船长,肯定是的。一定得找到他们,一定要再见到我的小女儿!”

“放松点,亲爱的朋友;放松,”加里·奥尼尔抢在艾坡加斯船长答话之前插嘴说道。“是的,福塞特先生答应,一旦它出现就告知我们,你就是瞎担心,上校!可惜啊,上校,等你的腿恢复得差不多了,没那么肿了,再说吧。现在放松一下,就当帮我个忙。哎呀,上校,我可赌上我的行业声誉了!”

爱尔兰人虽然一直在说话,但还是细心照料伤腿,松松这儿的绷带,紧紧那儿的绷带,用海绵轻轻上药,保持纱布湿润。他的悉心照料和及时提醒打动了上校,上校只得平静下来。

“我倒希望能早点好起来!”他喃喃自语。“好吧,医生,既然你不让我动弹,我希望你能让我接着讲我的故事;当然,如果你感兴趣的话!”

“是,是;我想听听,”船长说。“尽管说吧,上校;我们追上那艘船之前,你还有充足的时间一口气说完你的故事。”

“好吧,那我就继续说了,”上校答道。“我们的航行一直很顺利,直到离开拉瓜伊拉的第三天下午,当时很不幸变天了,一路顺着的西风吹送我们度过莫纳海峡之后突然不吹了,我们在海地北边的圣恩加诺角停航。”

“海地!”老斯托克斯先生喊道,他偷偷小睡一会儿刚醒来,假装关心谈话。“那里是有名的黑人共和国,不是吗?”

“你是说有名的黑人魔窟吧!”上校愤怒地回嘴,眼里立刻冒起火光。“对不起,先生,我见过太多黑鬼畜生,他们学着文明世界的样子,可独立一个世纪以后,他们的生活方式和习性却比他们的非洲奴隶祖先还要野蛮,而一百年前,自称是他们领袖人物的杜桑-卢维图尔[13],就解放了他们的祖先,挣脱了法国奴隶主的枷锁。我觉得和这种卑鄙之徒扯上关系,‘共和国’这个光荣的字眼真是被玷污了,这些人比他们那些西海岸的芳蒂人[14]祖先还要坏上百倍!”“亲爱的先生,”斯托克斯先生说道,对自己无辜的一句话引发的盛怒倍感震惊,“你吓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