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星期三一大早,神甫站在银河边,看着清晨的天空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河水表面,惊叹着黎明水天一色、蓝白辉映的美景。大家都还没醒。他的狗坐在他旁边,期待着什么事情发生。

这是一个静谧的时刻,但是神甫的内心并不安宁。

他定下的最后期限只有两天了,但是州长罗宾逊还是一点表示也没有。

这个事态令人疯狂。他不想再制造一起地震。因为下一场地震必须规模更大,届时将毁坏道路和桥梁,震塌摩天大厦,会有人丧生。

神甫跟梅兰妮不一样,他并不渴望报复社会,只是想在一个地方宁静地生活。他愿意不惜一切代价来拯救公社,但是他知道,如果可能的话,还是应该尽量避免人员伤亡。等到这一切都告一段落,在山谷里修筑大坝的项目取消以后,他和公社里的人想要回归平静的日子。这就是这个计划的目的所在。如果他们能够在不牺牲加州平民的情况下取得成功,那么他们远离尘嚣、继续过安稳日子的概率就会更大。目前为止发生的一切都能被人很快淡忘。它将渐渐成为旧闻,到那时候,人们就不会关心这帮声称可以制造地震的疯子后来怎么样了。

他站在那里沉思时,斯塔尔出现了。她脱下了紫色睡袍,走进冰冷的河水里洗澡。神甫如饥似渴地看着她丰满的肉体,虽然她的身体对他来说已经非常熟悉,但是他依然觉得它充满了诱惑力。他昨晚没有跟人上床。斯塔尔依然每晚和阿骨共度春宵。而梅兰妮现在正在伯克利陪她的老公。因此,这位七尺男儿暂且没有人陪了。

斯塔尔擦干身体时,神甫说:“我们去搞一份报纸吧,我想知道罗宾逊州长昨天晚上有没有做什么表态。”

他们穿好衣服,开车去了加油站。神甫给他的CUDA加油,而斯塔尔则去买《旧金山纪事报》。

她脸色苍白地回来了。“你看。”她说着,给他看了头版新闻。

报纸上登着一个年轻女孩的图像,看上去很面熟。过了一会儿,他恐惧地意识到,那是花儿。

他惊呆了,赶紧拿起报纸。

花儿的肖像旁边有一张他自己的肖像。

这两张都是电脑合成的图像。神甫的那一张是根据他在FBI新闻发布会上的装束制作出来的,那时候他假扮成了彼得·肖博里,头发梳到了后面,还戴上了大眼镜。他觉得不会有人能通过那种装束认出他。

花儿没有易容。她的电脑合成图像就像一幅拙劣的肖像画——上面画的不是她,但是很像她。神甫感到心里一凉,他不习惯于恐惧。他一直是个在刀尖上舔血的人。但是现在,这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了,女儿已经被他卷进了危险当中。

斯塔尔生气地说:“你干吗要去参加那个新闻发布会?”

“我必须了解他们在想什么。”

“太愚蠢了!”

“我一直都很鲁莽。”

“我知道。”她的声音柔和了下来,她摸了摸他的脸颊,“你要是胆小鬼的话,就不是我爱的人了。”

换作是在一个月以前,这种事情不会是问题:公社以外没有人认识花儿,而公社内部的人都不读报纸。但是花儿最近偷偷去银城跟男孩子约会,她从一家店里偷了海报,因此被逮捕了,还被拘留了一夜。见过她的人还记得她的长相吗?如果记得,他们能从图片上认出她吗?感化主任可能对她有印象,但是好在他依然在巴哈马度假,在那里,他不太可能看到《旧金山纪事报》。但是那个收留她过夜的女人呢?神甫记得,那个女人是郡治安官的妹妹,在学校教书。他想起了她的名字:沃特洛小姐。虽然说她应该见过几百个小女孩了,但是也不能断定她记不得她们的长相。说不定她记忆力很差,说不定她也去度假了,说不定她没有读今天的纪事报。

说不定神甫完了。

他什么也做不了。要是那个老师看到图片,认出了花儿,给FBI打了电话,那么就会有几百名特工来到公社,到那时候,一切都完了。

就在斯塔尔阅读文字部分时,神甫盯着报纸:“要是你不认识她,你能认出她吗?”

斯塔尔摇了摇头:“应该认不出。”

“我也认不出,但是我希望我能更有把握一点。”

“我不觉得那些特工会有这么聪明。”斯塔尔说。

“有些人傻,有些人不傻。我放不下心的是那个亚洲女人,朱迪·马多克斯。”神甫想起了他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个女人,她是那么的苗条而优雅,虽然看上去是个弱女子,但是在面对那伙充满敌意的示威人群时,却表现出勇猛无比的坚毅。“这个人给我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说,“非常不祥的预感。她总是能找到线索——一开始发现了地震振动器的秘密,然后又弄到了我在夏罗期间的合成照片,现在又把花儿揪出来了。说不定州长罗宾逊迟迟不表态就是这个原因。她给了他希望,让他觉得我们会被抓住。报纸上有没有登州长发表的声明?”

“没有。报道上说,有很多人认为罗宾逊应该跟‘伊甸之锤’谈判,但是他拒绝评论。”

“这可不妙。”他说,“我必须找机会跟他谈谈。”

朱迪醒来的时候,已经想不起自己为什么情绪如此糟糕。紧接着,昨晚那副可怕的景象又突然浮现在脑海里。

昨晚,她因为尴尬而呆住了。她含糊不清地对迈克尔挤出了一句道歉的话,然后冲出了那栋楼,脸上火辣辣的。但是到了今天早上,她的尴尬已经被另一种情绪代替了。现在,她只觉得悲伤。她本来以为,迈克尔会成为她身后的一部分。她满心期待着能够更深入地了解他,一步一步地爱他更深。她以为他在乎她。但是这段感情很快就破碎了。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母亲留给她的那套水上木偶,这些木偶摆在五斗柜上方的书架上。她从来没有看过木偶秀,也从来没有去过越南。但母亲告诉她,操纵木偶的人会站在齐腰深的水里,隐藏在幕布后面,将水面作为戏台。几百年来,这些彩绘的木制玩具一直用来讲述有趣而充满内涵的故事。每次看到它们,朱迪总会想起母亲安详的模样。遇到现在这种情况,她会说什么?朱迪仿佛能够听到她的声音,低沉而平静:“错误就是错误。再犯一次错误很正常。只有同样的错误出现两次,才是不明智的。”

昨晚只是一个错误。迈克尔是一个错误。她必须把这一切都抛到脑后。她有两天的时间来制止一场地震。这真的很重要。

在电视新闻上,人们正在争论“伊甸之锤”究竟有没有能力制造地震。相信他们的人已经组成了施压团体,敦促州长罗宾逊妥协。但是,在穿衣服的时候,朱迪忍不住就会想到迈克尔。她真希望可以和母亲商量一下。她可以听到老爹在翻身,但是这种事情跟老爹谈还是不方便。她没有做早餐,而是打电话给了闺蜜弗吉尼亚。“我需要找个人说说话。”她对弗吉尼亚说,“你吃过早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