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阿橡很好地把地震振动器伪装成了嘉年华卡车。龙之嘴漆色艳丽、红黄相间的车身壁板完全遮住了巨大的钢板、庞大的振动引擎和复杂的槽罐、管道。星期五下午,神甫开车跨越州境,从内华达山脉的丘陵地带出发,穿过萨克拉门托山谷,开往海岸的山间。一路上,其他司机友好地朝他微笑,按着喇叭。孩子们通过旅行车的后视镜朝他挥手。

高速公路巡警对他视而不见。

神甫开着卡车,梅兰妮坐在旁边。斯塔尔和阿橡坐在后面的旧CUDA里。薄暮时分,他们到达了费利西塔斯。地震窗将在晚上七点过后的几分钟之内打开。这是个好时机,神甫可以在夜色的掩护下逃走。况且,FBI和警方已经神经紧绷了十八个小时——他们应该已经累了,反应会变得迟钝。说不定他们已经开始相信今天不会有地震了。

他开下高速公路,停下了卡车。在出口斜坡下有一个加油站和一家大排骨餐厅,有好几户人家在餐厅里吃饭。孩子们透过窗户,盯着嘉年华卡车。餐厅隔壁是一片原野,那里有五六匹马在吃草;旁边是一座低矮的玻璃写字楼。从这里通往镇区的街道两边都有房子,神甫从他所在的地方还可以看到一所学校和一座木结构小楼,小楼看起来像是浸信会教堂。

梅兰妮说:“断层线正好穿过了主大街。”

“你怎么知道的?”

“你看人行道上的那些树。”街对面有一排成熟的松树。

“西边的树木比东边的树木要远五英尺左右。”

的确如此,神甫可以看出沿街的线从中间断开了。在断口西面,树木生长在人行道中央,而不是路边。

神甫打开卡车的车载收音机。约翰·特鲁斯的节目才刚刚开始。“太好了。”他说。

新闻主播说:“昨日发生了一件怪事,麦克·罗宾逊州长的一位副手在萨克拉门托遭到劫持。劫持者在议会大厦的车库里劫持了内阁秘书阿尔·霍尼穆恩,迫使其开车出城,然后在80号州际公路将其抛下。”

神甫说:“你们注意到了吧?他们没有提‘伊甸之锤’。他们知道萨克拉门托的那个人是我。但是他们试图假装这跟我们没有关系。他们觉得这是在防止恐慌。但其实是浪费时间。在二十分钟以内,加州就会爆发有史以来最大的恐慌。”

“是啊!”梅兰妮说。她很紧张,但是却兴奋不已,脸上涨得通红,眼睛里放射出希望和恐惧的光芒。

不过,神甫暗地里满怀疑虑。这一次会成功吗?

要想知道答案,只有一种办法。

他发动卡车,开车下了山。

从高速公路分出来的接驳道路绕了一个大圈,并入通往东面镇区的乡村老路中。神甫转到主大街。断层线上正好有家咖啡馆。神甫开进前面的停车处。CUDA在卡车旁边停了下来。“去买点甜甜圈。”他对梅兰妮说,“表现得自然点。”

她跳下车,闲庭信步地穿过停车区,走进咖啡馆。

神甫拉下手刹车,打开开关,将地震振动器的钢板放到地上。

一名穿制服的警察从咖啡馆里走了出来。

神甫骂道:“靠。”

警察正拿着一个纸袋,目的明确地向停车区尽头走去。神甫猜测他是中途停车,下来给自己和搭档买咖啡的。但是巡逻车在哪里?神甫四下张望,看到了蓝白相间的车顶灯,那辆车几乎完全被一台小火车挡住了。他开进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它。

但是现在后悔,已经为时过晚。警察看到卡车,改变了方向,来到神甫的窗边。

“嗨,今天怎么样?”警察带着友好的语气说道。他是个高大瘦削的男子,二十来岁,头发很短。

“我挺好的。”神甫说。小镇的警察,就喜欢自来熟,搞得好像所有人都是他邻居似的。“你还好吗?”

“你知道吗,你不能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经营那种卡车。”

“到哪里都是一样。”神甫告诉他,“但是我们是打算去庇斯摩海滩。到这里只是路过,买杯咖啡而已,跟你一样。”

“好吧。祝你好运。”

“你也是。”

警察走了,神甫惊叹地摇了摇头。要是你知道我是谁,你说不定会被撒了巧克力糖霜的甜甜圈噎到呢。

他透过后视镜,检查了一下振动器的仪表盘。一切正常。

梅兰妮回来了。“你去坐他们的车,”神甫指示道,“我马上就好。”

他把机器设定为遥控模式,然后跳了出去,让发动机开着。

梅兰妮和斯塔尔坐在CUDA的后座上,彼此尽可能保持最远的距离,她们彼此依然很客套,但是掩饰不住自己对对方的敌意。阿橡坐在驾驶座上。神甫坐进了副驾驶座。“把车开回山上,在我们之前停过车的地方停下来。”他说。

阿橡把车开走了。

神甫打开收音机,调到了约翰·特鲁斯的频道。

“现在已经是星期五晚上七点二十五分,‘伊甸之锤’的地震威胁依然没有得逞,谢天谢地。你们遇到的最恐怖的事情是什么?拨打约翰·特鲁斯热线跟我们分享一下吧。就算是糗事也没有关系,比如看到冰箱里有老鼠,或者被人抢劫。与世界分享你的想法,相约今晚的《约翰·特鲁斯直播间》。”

神甫转向梅兰妮:“用你的手机给他打电话?”

“万一他们追踪呢?”

“他们是电台,又不是他娘的FBI,他们追踪不了电话的。你打就是了。”

“好吧。”梅兰妮输入了约翰·特鲁斯正在电台里复述的电话号码。

“现在占线呢。”

“接着打。”

“这部手机有自动重拨功能。”

阿橡在山顶停了车,他们俯瞰着小镇。神甫焦虑地扫视着咖啡馆前面的停车区。那几个警察还在那里。他不想在他们离得这么近的情况下启动振动器——说不定他们当中会有人冷静地跳进驾驶室里,关掉发动机。

“那些操蛋警察!”他喃喃地骂道,“他们干吗不去抓点犯罪分子?”

“别这么说——他们可能会来抓我们的。”阿橡开玩笑道。

“我们不是犯罪分子。”斯塔尔坚定地说,“我们是在努力拯救国家。”

“说得太对了。”神甫笑了笑说。他对着空气捶了一拳。

“我是认真的。”她说,“过了一百年,当人们回过头来看这件事时,他们就会说,我们是理性的一方,而政府是愚蠢的一方,他们放任美国被污染破坏。就和一战的逃兵一样——他们当时是被唾弃的,但是现在,人人都说他们才是唯一理智的群体。”

警察巡逻车从咖啡馆开走了。

“电话打通了!”梅兰妮说,“我接通了——哈啰?好,我会保持电话接通,等着约翰·特鲁斯……他说让你们把收音机关掉……”神甫关掉了收音机。“我想谈谈跟地震有关的问题。”梅兰妮接着跟对方讲话,回答他的问题,“我的名字叫……梅琳达。噢!他挂电话了。操,我差点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