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海难事件调查 4.不要回头(第3/7页)

难道做自媒体的小张是个变态杀手,精心策划一场谋杀就为了发泄他的变态性格,然后他怎么逃脱?一个外地人,在别人的船上,除了他全是彼此熟知的渔民,和大海搏斗惯了的,而他只有两条“记者的瘦胳膊”,难道他杀了人纵身跃入蔚蓝的大海,只见那两条修长美丽的腿迅速合拢化为一条闪闪发亮的鱼尾……

林九微觉得这个倒了血霉的小张可能正从云端对她吐唾沫。

“不要回头”这四个字无意识地在林九微脑海中闪现,这种吓人的下三滥手段唯一的作用就是渲染恐怖气氛。但碰上了林九微,她就偏要回头,不仅回头去吓那个混蛋鬼,还要回过头打量整个案子,以及案件背后的巨大阴云。

一定有什么地方没想到……

遇难者漠然平静的脸在她脑海中一张张划过去,林九微忽然惊叫起来!

骆沉明吓了一跳:“踩你尾巴了?”

林九微说:“我琢磨这个案子的时候直接就奔着失踪人员去了,因为船上的人都死透了,只有活着的人才可能是凶手。但是假如,凶手也正好考虑到这一点了呢?”

“你是说……”骆沉明思索着,“凶手把自己伪装在死者当中?”

林九微点头:“再伺机逃脱,这样嫌疑洗得比什么都彻底。至于这个人……”

林九微抬头,发现骆沉明也在看着她,此刻两人想到的是同一件事:桑绪曾经提到过,船上有一个“老轨”,在渔船被发现的当天,被女儿当头浇了一盆滚油。林九微在法医科亲眼见过那具尸体,整张脸像一颗煮烂捣碎的花菜,根本没法看。

按理说朱老大的大溜网被发现由海警拖回岸边后,周围就立刻拉起警戒线,法医和刑警依次进场侦查,现场勘察完毕确认死者身份后才将死者转移到殓房由亲属认尸,老轨女儿想要赶在警察之前毁坏“老轨”的面部绝办不到。但实际上,老轨女儿的确在警察出现之前就泼了油——大溜网是罗大年发现的,而发现当时,老轨女儿就在罗大年的舢板上。

林九微回忆海难调查的细节:老轨女儿在舢板上据说是因为罗大年雇她到船上帮做饭,但哪个渔民出海捕鱼的时候还会讲究地雇上一个厨娘?况且渔民生活不富裕,罗大年大可以叫自己妻子在船上做饭,节省不必要的雇人花费。

林九微思索道:“这么说来,老轨女儿在罗大年船上,而罗大年又发现了朱老大的船,老轨女儿正好上去泼油——这也太巧了!正常人得多恨自己爸爸才会往死人脸上泼油?泼完就上吊……我当初怎么没跟着出上吊现场呢!”现在老轨女儿早已火化,她是否自杀,死者是否真是老轨女儿,都死无对证了。

骆沉明看着林九微一脸沮丧的样子,提醒道:“这不是还有一个目击者吗?”

罗大年因为醉酒出了车祸,这会儿正拄着拐杖在医院里散步,看见林九微立刻一跳一跳地要逃走,被身高一米八五的骆沉明架着两边腋窝一抬,轻巧地放到护士台的桌面上,“借你们这用五分钟。”他熟门熟路地从林九微背包侧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送给小护士。

罗大年苦着脸说,“警察同志,求求你别找我麻烦啦,每次你一来,我晚上就要梦见朱老大跟我吵架,怪我不和他们一起做生意。”

“好好回答问题,不然不放你下来。”林九微说。

然而无论林九微二人怎么威逼利诱,罗大年上船时受的惊吓太严重,只知道满船死人,具体有没有看见老轨的脸是真的记不清了。他和老轨女儿一起上了朱老大的大溜网,在哆哆嗦嗦打海警电话时,没注意老轨女儿是什么时候回舢板烧了一锅热油,灌在保温桶里带回大溜网。等罗大年肝胆俱裂地把人拉开时,油不仅泼了个精光,老轨女儿还在老轨脸上狠狠地抓挠了好几下。

“老轨和女儿之间有什么过节让女儿非得这么干?”骆沉明问。

“我哪里晓得,”罗大年势单力薄地坐在护士台上,嘟囔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嘛!”

“我看你不仅知道,知道得还不少。”骆沉明盯着罗大年的脸说。

罗大年迅速地摸摸自己的脸,林九微好心地向他解释:“这是我们刑侦支队特别心理顾问,专门负责测谎的。”又威胁他,“骗警察要吃官司的,知情不报也是要吃官司的。”

罗大年哭丧起脸。和大多数渔民一样,他秉承着“死者为大”的保守观念,认为说死人坏话不积德,但林九微二人眼神逼迫太甚,他犹豫许久,只得万般无奈地开了口:“息老轨作孽啊……”

老轨早年丧妻,七八年前被人引诱迷上赌博,越陷越深,不久就从一个勤勤恳恳的本分渔民成了一个赌棍,把家败了个精光,还欠下一屁股债不还,被债主告进监狱。出狱后他不思悔改,没人敢借钱给他,他竟去借了高利贷,利滚利之下把房子都卖了,还欠下三十多万还不起——“息老轨就把女儿给卖了。”罗大年摇头叹息。

在沉迷赌博前,老轨可算是个模范单身父亲,一边辛苦挣钱,一边把女儿抚养成人,父女感情很深厚,结果赌博不仅毁了老轨,更毁了女儿——老轨为了收取高额彩礼还高利贷,把女儿嫁给了远近闻名的泼皮流氓,而女儿直到嫁人生了孩子,才知道自己丈夫就是当初引诱老轨赌博的下三滥,他的正职是放高利贷的,不消说,老轨的高利贷也是他一手操作的,他榨光老轨最后一分钱后,顺带把老轨的女儿也骗到了手。

“她结婚后过得不好吗?”林九微问。

罗大年苦笑一声:“哪止是不好哟!”

老轨女儿不过是被当作抵债的,所谓的丈夫对她非打即骂,不过是把人当无偿的保姆和出气筒,老轨女儿想离婚,却被威胁“你敢离我明天就问你爸把彩礼钱吐出来,少一分钱剁他一根手指!”,而老轨哪里还有钱,钱刚一到手就全送进赌场了。

“淑蓉,哦,就是老轨的女儿,她常常到我家里坐坐的。我老婆告诉我,她从这里,到这里,”罗大年比划自己胸口到膝盖的位置,“不是青就是紫,一块好皮都没有。我说老轨被浇了滚油也是报应,你们知道淑蓉当时讲什么?她讲,‘你没有脸面去见我妈!我不要让我妈看见你!我也不要看见你的脸!’”

“浇油都客气了,”骆沉明说,“应该浇王水。”

“但是,你为什么要雇她帮你做饭呢?”林九微仍不死心。

“我是看她实在可怜,”罗大年说,“她男人没出门在家里,我就叫她到我这里避避风头。唉,她现在解脱了也好,真是作孽……”

怀疑落了空,林九微不免气馁,却听罗大年说:“人一沾了赌,真就能不是人了。这个老轨会赌以后,卖女儿卖房子,跟朱老大打架,什么龌龊事情没做过?所以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