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挑战

樱田事务官约了福地藤子见面。他先从她过去任职的杂志社打听到现在的地址,再以电话联络。她表示不方便在家见面,指定了一间附近的咖啡店。

福地藤子对人没有心机,甚至对曾向她探听关于枝村幸子消息的地方检察院事务官也不抱戒心,没和以夫妻相待的佐山道夫商量,就答应与他会面。她以前因为帮忙一位即将在杂志上刊登作品的小说家取材,拜托过樱田,留下不错的印象,而且她也想回报当时的善意。

樱田在咖啡店里见到有女人味的福地藤子,暗吃一惊,并了解这转变正是来自道夫。他从杂志社探听到她辞职的理由,对道夫提出“类同居”的意图,有自己的一套想法。“樱田先生,好久不见。”

“听说你辞职了?”

“您听说啦,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福地藤子娇媚地垂下眼。这种事,指的当然是和道夫结成连理。

“你结婚啦,恭喜。”

“我们跟一般形式上的结婚不同,是基于共识结婚但不同居。”

“这跟结婚前的交往不一样吗?”

“我们已经在过着结婚生活,所以也不一样。这是新形态,可以兼顾两者的好处,又不失新鲜感。”

“原来是这样啊,真是崭新的想法。冒昧问一下,这种方式也没有办理结婚登记的必要吗?”

“有必要还是会登记,只是现在没有那个需要,登记也不过是个形式而已。”

“可是,还是得登记才能得到法律上的保障吧?”

“唉,就算有保障,等到两个人的精神不再契合,保障也没意义了。离婚就是受形式主义荼毒,成了悲剧一场。所以说,重要的不是形式,而是实质内容。”

“我明白了,那么……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生活的?”

“我想想,五月开始的。”

那是在枝村幸子遇害一年后,道夫可能是故意挑选在这个时机,如选在遇害后不久,未免动机过于明显,为了不让人看出她以不在场证明“赚进”这段婚姻,拖延时间便成了不可或缺的条件。

樱田天南地北地聊着,发现“分居结婚”不是福地藤子的意思,而是道夫的想法,她还是希望能举行一般世俗所认为的“形式上的结婚”。她因为个性软弱,没有坚持自己的意见,而且不管再怎么牺牲,都认为能与道夫一起便是无比幸福,盼望能紧握这难能可贵的一刻。

当樱田提及有位出租车司机,在五月二十九日枝村幸子遇害当天晚上八点载到道夫时,她也只是感到困惑,没想到这将使道夫在法律上处于不利的地位。道夫没向她表明杀害枝村幸子一事,只透露是“出去”找人谈一下贷款的事,并要她保密。

福地藤子已经完全丧失了周刊记者的敏锐直觉。

“佐山那一天七点二十分就出门了。”

“那是去年,也就是昭和××年五月二十九日晚上七点二十分吗?”

樱田又复诵一次作为确认,并且稍微抬起戴着手表的那只手,看了一下时间。

“对,五月二十九日晚上七点二十分。”

“他什么时候回到房间?”

“我记得是八点十分。”

“他出门的时候说是去找人谈贷款的事吗?”

“对。”

“知道名字吗?”

“不知道,他没告诉我。”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有人打电话来吗?”

“他一回来就有个叫冈野的打电话来。电话是我接的,转给佐山之后就挂断了。”

“他那时候有说什么吗?”

“他猜冈野会打电话来,叫我接到电话之后,语气亲昵地跟他对话,跟冈野开个小玩笑。”

樱田再度将手表贴近脸,像是在意着上面的指针。

“你那一天几点到佐山的房间?”

“傍晚六点半吧。”

“店员不知道佐山外出吗?”

“我们耍了一下店员。最后留在店里的员工要来向佐山道别的时候,我就开始自言自语,假装佐山在房间里。您想想嘛,佐山出门,留我一个人在房里不是很奇怪吗?您问这做什么呢?”

桑山信尔听取了樱田的报告,一是黑原三郎在新宿的咖啡店与道夫会面,二是他亲自访问福地藤子。

“这就是证据。”

樱田拿出两卷录音带。这两卷非一般录音带,而是安装在表内,外观和有些笨重的大型手表没有两样,只有将转柄改装为按钮,可以随意操作录音或播放。

“黑原去见佐山的时候,戴着这只表。”

樱田说着,拿起其中一只手表,一指按下转柄。

“……所以才会从后视镜偷看,不过,我马上就认出来了,我曾在青梅遇见过您……”

“这是司机黑原三郎和佐山道夫的声音。佐山坦承曾载着一位貌似波多野雅子的女人,在青梅车站前面和黑原发生争执。”樱田补充说明。

对话的声音细微但清晰地从手表内的录音机传了出来。

听完他们的谈话,樱田又拿起另一只手表播放,录音内容主要由樱田发问,福地藤子回答。

桑山心中有三个想法。一是再次向上司申诉,使被告冈野正一的主张获得承认,将此案发回一审。这虽然属于法官的权限,检方也可借由发现新事实,积极推动发回重审。

另一个方法是,指挥警方重新调查枝村幸子命案,逮捕佐山道夫。这个方法仍需经由上司同意,与前一个方法是一体两面。检方要指挥警方移送佐山道夫,起诉是首要条件。

最后剩下一个技术性的手段,那就是依“伪证罪”起诉佐山。一审的法庭记录中有这么一段对话。

证人(佐山道夫):冈野在晚上八点二十五分打电话来,那时候福地藤子刚好在我的房里,帮忙接了电话再转交给我,不过,冈野什么也没说。

审判长:你在房间里待了多久?

证人:晚上六点半到九点。

审判长:这段时间内都没出门吗?

证人:没有,我一直在和福地藤子谈事情。

由于这与冈野的罪行无直接相关,不影响被告利益,严格定义上不构成伪证罪,但仍可以此为契机,将方向转为关注佐山的所作所为。

桑山判断,这些方法无一可行。上次的申诉遭副检察长驳回,副检察长即代表检察长的意志,况且此案不由他负责,发言立场薄弱。如要更换检察官,除非该名检察官调任或被认为不适合侦办此案,检察长才能基于“事务移转权”,在侦查方针不变的情形下,将事务移交至其他检察官。

面临这穷途末路的困境,樱田提出了两个方法。

一是,由于波多野雅子“自杀”当时,佐山显然人在现场,他杀嫌疑浓厚,可依此指挥警察重新调查此案,再反过来使佐山道夫承认自己即为杀害枝村幸子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