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天魔煞 第十一章 天书再现

正月十六,上元节的年味还未散尽,长安城的天空中仿佛还弥漫万家灯盏的余艳,连朝霞都显得那样灿烂。

袁昇静静地坐在辟邪司的暖阁内,吐纳多时,疲倦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很久没有回到辟邪司了,他这时才觉出,这间平凡的小屋竟是如此美好。

陆冲推门而入,道:“看来你好些了?”

“身处长安七星法阵的核心,受到阵意冲击,”袁昇摇摇头,“虽然秦清流承受了大部分,但哪里是那么容易好的。一月之间,我难以提运罡气。”

“你不去看看热闹?安乐公主大婚了,听说要借用韦皇后的车驾,二圣要驾临安福门观览,这热闹比十五的灯会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

袁昇一笑摇头:“那些热闹,与我何干。”

陆冲看出他笑容后的落寞,岔开话题道:“皇宫秘符案告破,长安城内的诡杀案应该也就烟消云散了吧?”

袁昇悠然道:“在贞观年间,国师袁天罡布置了长安七星巨阵后,调动长安城的龙脉地煞之力和蚩尤魔神的符咒之力,压制住了天魔。但秦清流显然看破了太极宫内镇符法阵的秘要,他破坏了蚩尤井附近的镇符经匣,盗去了其中的重要镇物沮赖罗叶,又毁了里面的符咒。

“天象学有‘北斗九星,七现二隐’之说,那是因为在北斗七星旁,还有两颗不常见的星,一名弼星,一名辅星,所谓‘左辅右弼’。而袁天罡布下的长安七星法阵,也有九个星位,七个主星,两个子星。在太极宫内,凌烟阁法阵是主,蚩尤井和丹阁法阵为子。在知机子生前,很可能已对丹阁子阵做了手脚,现在蚩尤井子阵又被毁坏,母阵凌烟阁便要向两个子阵源源不断地输送阵流,犹如大堤出了缺口,这不但让秦清流有了可乘之机,更让整座长安七星巨阵的法效大减。

“于是天魔开始蠢蠢欲动。压抑不住的天魔就如同一股到处乱窜的洪流,四处寻找决堤的口子。虽然如秦清流所说,天魔还差一个帝首,其力量还没有大成,但哪怕泄漏了一丝煞气,也足以杀人于无形。长安邪杀案的死者,都是或有意或无意接近法阵星位所在的蚩尤祠等地,随即遭受了地煞攻击。

“突厥武士古力青更甚一步,他竟进入了蚩尤祠下的地穴法阵,心神遭遇重创后挣扎跑出很远,最终不支而死。所谓地煞,是一种地心元磁之力,可让人产生诸般幻觉,所以人才会原地转圈,包括最后难以支撑的古力青。这便是长安诡杀案的缘由。”

袁昇说着长舒了一口气:“好在我们昨晚已连夜加固了蚩尤井和丹阁法阵的禁制,这一段时日,天魔是难以成势了。”

“那秦清流也是古怪。”陆冲四仰八叉地摊坐在榻上,喃喃道,“他最早给韦皇后出的妙计,拿出一小撮沮赖罗叶让其吞服,随后韦圣后体泛红光,犹如仙佛降世。这本是为韦后日后能登基夺权而做的一个绝妙铺垫,但秦清流出了如此妙计,为何却又连着烦请韦皇后,想要出宫外放为官?”

“只因秦清流给韦皇后出了如此妙计,韦后却将这等大事交给她的另一个小情人杨峻去做。这不仅让秦太医妒忌恨,更让他深觉惶恐。他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无法和这个年轻的美男子争宠。秦清流还有个伟大的前辈,那就是女皇武则天的第一个男宠冯小宝,这个假和尚在武则天的宫闱内失宠后被捣成了肉酱。

“前车之鉴,警示着秦太医必须动手。也许,他早就想动手了。清流兄的心思深不可测,他先是散播谣言,将要外放为官,以示自己在与杨峻的争宠中失势,做出一副置身事外之状,一来麻痹杨峻和韦后,二来则是麻痹我——谁会想到,一个口口声声要远离皇宫争斗之人,还会在皇宫内兴风作浪呢?

“可随后,他便筹划了这场一举多得的秘符案。在韦后等人依计行事的时候,秦清流却悄然在神龙殿的龙柱上,塞上了第一张青龙秘符……

“开了这个头,第二道白虎符案也就顺势而成了。之所以锁定为蕊依,是因为蕊依身为韦后身前的四大贴身侍女之一,却又是杨峻的秘密情人,想必对杨峻照顾有加。秦太医应该没有掌握二人私通的证据,但肯定对其恨之入骨。他是太医的身份,要接近蕊依很容易,更因身为秘门中人,自然精擅移魂术等灵力道术,想让蕊依得个失心疯,自然也是轻而易举。”

陆冲苦笑一声:“这秦太医还是个狠人,第三道朱雀符案居然留给了他自己,这才是让本剑客最感意外的妙招。”

“因为如此一来,他已是受害者,自然少了嫌疑。更因身遭大厄,能博取众人同情,我瞧得清楚,当时韦皇后赶到后,脸色都变了。这也让在场沾沾自喜的杨峻成了最大的输家。”

陆冲嘿了一声:“第四步,就是最后上元灯宴上的铤而走险、调虎离山了。不过,你是何时看出秦清流有诈的,是在灯宴之前就已怀疑他了吗?”

“不得不说,清流兄伪装得很好,如他所说,他对我是颇为忌惮的,还曾多次劝我,早日离开太极宫这个是非之地。”袁昇的笑容有些苦涩,“但他将自己吊在鹤羽殿,此事太过天衣无缝,却有些弄巧成拙。因为在现场我竟然找不到什么可用的线索,这反让我生出许多怀疑。比如,秦清流平展的双臂不是绑在那根横木上,而是穿入了横木两端事先挖好的圆洞,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一个人无法将自己的双臂都绑起来……不过清流兄到底是朱雀符案的受害者,更因我内心深处,极不情愿将其设定为嫌疑者,所以没有对其深究。

“而在上元灯宴前,我已隐约猜到那元凶会用调虎离山之计去图谋凌烟阁。这时候,我们不得不铤而走险,幸亏圣人过问了此事,万不得已之下,我向万岁坦承了这个大胆的计划……只是我没想到,最后的玄武符案会死人,而那前三案,都没有命案……”

陆冲叹了口气道:“正如你所说,与可能会血洗长安的天魔煞相较,杨峻之死,微不足道。”

“可韦皇后绝不这么认为。”袁昇淡然一笑,“好在我袖中一直藏着杨峻写给蕊依的情诗,今晨派上了用场。韦皇后拿着那诗笺,气得手都哆嗦不已,连呼逆贼该死、实在该死……”

就在今晨,天刚蒙蒙亮,袁昇已对皇帝和韦皇后做了最终的奏报,刺客秦清流和薛百味很可能是数十年前魔宗遗党的秘门清士,这次别有心机地将天魔煞对准了韦后,居心叵测,也请万岁留心。好在如今魔宗遗党已清,韦后无恙,宫中太平了。

袁昇特意淡化了秦太医和韦后的一些密谋和内情,事情涉及宫闱之秘,他哪敢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