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第4/4页)

艾拉想起了她的别的客人:“我希望在你走之前跟你再多谈一谈。”她对科顿说。她穿过房,走到哈桑准备打开的通向花园的门边。

阿什福德紧张地梳理着耳后的头发:“公众听到的是大型战役,可士兵却记得那些亲身经历的细节。”

科顿点点头,心想阿什福德显然对战争是什么样子毫无概念,他怀疑这位教授年轻时是否当真如狄克斯坦所说历经过许多冒险。“后来我带他去见我的表兄弟——他们一家来自西西里。我们吃了意大利面食,喝了葡萄酒,他们把纳特奉为英雄。我们在一起只相处了几天,可我们情同手足,你明白吧?”

“我明白。”

“当我听说他成了战俘,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

“你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吗?”阿什福德问,“他没有谈过什么……”

科顿耸了耸肩:“他从集中营死里逃生。”

“他算是运气好的。”

“不是吗?”

阿什福德的目光困惑地凝视了科顿一阵,随后便转过脸去打量房间的四周。过了一会儿他说:“你知道,这不算十分典型的牛津聚会。狄克斯坦、罗斯托夫和哈桑都是有点不同寻常的学生。你该认识一下托比,他是个典型的本科生。”他看到了一个红脸青年,身穿一套花呢西装,系着一条极宽的涡纹图案的毛领带。

“托比,过来认识一下狄克斯坦的战友科顿先生。”

托比跟他握手,唐突地问道:“有机会赌一把吗?狄克斯坦会赢吗?”

“赢什么?”科顿问。

阿什福德解释说:“狄克斯坦和罗斯托夫打算来一场棋赛,据说他们两人都精于此道。托比觉得你会掌握些内部消息。他大概想就结果打一场赌。”

科顿说:“我认为下棋是老年人的游戏。”

托比说:“啊!”声音太大,还震洒了手中酒杯里的酒。他和阿什福德看来因为科顿的这句话而有些尴尬。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抱着一只灰色的老猫从花园进来。阿什福德带着中年得子的那种羞怯和得意,向众人介绍她。

“这是苏莎。”他说。

女孩说:“这是赫兹恰。”

她有母亲的肤色和头发,她也会长成美人的。科顿对她是不是当真是阿什福德的女儿心怀疑虑。她的外表毫不像他。她握着猫的前爪伸过来,科顿礼貌地握了,还说了一句:“你好吗,赫兹恰?”

苏莎走到狄克斯坦跟前:“早晨好,纳特。你愿意摸一下赫兹恰吗?”

“她真乖。”科顿对阿什福德说,“我得和纳特聊几句。你不怪我吧?”他朝狄克斯坦走去,狄克斯坦正跪在地上抚摸那只猫。

纳特和苏莎看上去是好伙伴。他告诉她:“这是我的朋友阿尔。”

“我们见过了。”她说着,还像她妈一样眨着睫毛。科顿心想,她从她妈那儿学了这副样子。

“我们在一起打过仗。”狄克斯坦接着说。

苏莎直盯着科顿:“你杀过人吗?”

他迟疑了:“当然。”

“你没觉得不好吗?”

“没什么不好。他们是坏人。”

“纳特觉得不好。所以他不愿意多讲打仗的事。”

那孩子从狄克斯坦那里得到了比所有的成年人加在一起还要多的东西。

那只猫突然敏捷地从苏莎的怀里蹿了出去,她追着它。狄克斯坦站起了身。

“我不会说阿什福德夫人可望不可即了。”科顿悄悄地说。

“真的?”狄克斯坦说。

“她不过二十五来岁,而他至少比她大二十岁,而且我敢打赌他没摸过枪。如果他们是在战前结婚的,她当时也就十七岁上下。何况他们看来并不相爱。”

“但愿我能相信你。”狄克斯坦说。他不像原来那样兴致勃勃。“来,去看看花园吧。”

他们穿过那扇法式大门。太阳强烈地照射着,驱散了空气中的酷寒。花园随着一片褐绿色植物向下伸展到河畔。他们向远离住房的地方走去。

狄克斯坦说:“你不大喜欢这伙人。”

“战争已经结束了。”科顿说,“你和我,我们如今处在不同的世界里。这里的一切——教授、棋赛、雪莉酒会……我还不如待在火星上呢。我的生活是做交易、打败竞争对手、赚上几块美金。我已决定在我的生意中给你安排个活儿,但我估计我是白费心。”

“阿尔……”

“听我说,真见鬼。我们很可能从此失去联系——我不爱写信。不过,我不会忘记你救过我一命。有一天你也许会来讨账。你知道到哪儿去找我。”

狄克斯坦张开嘴要说话,这时他们听到了声音。

“啊……别,别在这儿,别在这会儿……”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就要!”一个男人说。

狄克斯坦和科顿站在把花园隔开一角的一圈粗粗的树篱旁边:一条曲径已经着手铺设,但一直没有完工。离他们站立的地方几步远,开着一条沟,树篱在那里拐了个直角,就沿着河岸而去了。说话的声音显然来自叶丛的对面。

那女人又开口了,是从嗓子眼里出来的压得低低的声音:“别这样,该死的,不然我就叫了。”

狄克斯坦和科顿迈过了那条沟。

科顿绝不会忘记他在那里看到的情景。他瞪着那两个人,然后吃惊之中瞥了一眼狄克斯坦。狄克斯坦的脸色惊得发灰,看上去像生了病,他的嘴巴在恐惧与绝望的凝视中大张着。科顿回过头去看着那一对密侣。

那女人是艾拉·阿什福德。她的裙摆围在腰间,面孔兴奋得绯红,她在亲吻亚斯夫·哈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