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4/6页)

“他们想的是十二颗核弹。这意味着要一百吨铀矿,那是一种黄饼似的东西。”

“那我可不能把它塞进衣袋里。”狄克斯坦皱起了眉头,“我们要是买的话,得花多少钱?”

“差不多一百多万美元吧。”

“你认为失主会缄口不言吗?”

“只要干得漂亮。”

“怎么干呢?”

“那就是你的事了,海盗。”

“我没有太大的把握。”狄克斯坦说。

“非干不可。我已告诉总理,我们能够尽力做到。我把个人的前途都压在这件事上了,纳特。”

“别跟我扯你那血腥的生涯。”

波尔格又点燃了一支雪茄,在狄克斯坦看来,那是一种神经质的反应。狄克斯坦把车窗摇下一道一英寸的窄缝,让烟飘出去。他那突发的敌意与波尔格愚蠢的诉求无关,那是作为个人无法理解别人如何看待他的典型表现。真正刺激狄克斯坦神经的,是在耶路撒冷和开罗上空的蘑菇云的幻影,那些在尼罗河畔经核辐射摧残破败的棉田和加利利海边凋萎的葡萄园,整个中东被烧成废墟,还有那里数代成长畸形的儿童。

他说:“我依旧认为和平是一种选择。”

波尔格耸了耸肩:“我说不上。我不卷进政治。”

“废话。”

波尔格叹了口气。“想想看,要是他们有了核弹,我们就也得有,对吧?”

“如果就是那么一点道理,我们完全可以召开一次新闻发布会,宣布埃及人在制造原子弹,让世界各国去制止他们。我认为,我们的人民反正想拥有原子弹。我认为,他们巴不得有这样的借口呢。”

“他们也许是对的!”波尔格说,“我们不能每隔几年就打上一仗。最近我们就可能输掉一场战争。”

“我们可以谋求和平。”

波尔格低吼了一声:“见鬼的,你太天真了。”

“只消我们在一些事情上让一步,让出部分土地,归还法律,在以色列给予阿拉伯人平等的权益……”

“阿拉伯人平等的权益?”

狄克斯坦冷笑了一下:“你太天真了。”

“听我说!”波尔格尽量控制着自己。狄克斯坦理解他的愤怒:这是他和许多以色列人很一致的反应。他们认为,这种自由思想一旦得逞,他们就会成为楔子的窄端,退让会接踵而来,直到把国土阖盘送给阿拉伯人,而这种设想恰好击中了他们内心的底线。“听我说。”波尔格又说了一次,“也许我们应该把我们的出生权以一团浓汤的价格卖出去。可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这个国家的人民是不会投票赞成不惜代价的和平的,而且你心里清楚,阿拉伯人也并不急于实现和平。因此,在真实的世界里,我们还要和他们作战。既然要打仗,我们最好打赢;而若要稳操胜券,你最好给我们偷些铀。”

狄克斯坦说:“我最不喜欢你的一点就是,你通常自以为是。”

波尔格摇下车窗,把烟头扔了出去。烟头在公路上爆竹似的撒出一串火星。前方特拉维夫的灯光已经显现,他们眼看就要到了。

波尔格说:“你知道,对我的大部分下属,我觉得没必要在每一次给他们布置任务时都进行政治论证。他们只是接受任务,就像那些行动人员理所当然地要去遵照执行。”

“我不相信你。”狄克斯坦说,“这是个理想主义的国度,不然就什么也不是了。”

“可能吧。”

“我原先认识一个人,叫沃尔斯冈。他曾经说过:‘我只接受任务。’后来他打断了我的腿。”

“是啊。”波尔格说,“你跟我讲过。”

当一家公司雇用一名会计师管账的时候,他做的头一件事就是宣称,他对公司的财务政策的总体方向忙不过来,因此,他需要再雇一个资历尚浅的会计师来做账。有时候,特工们也有同样的情况。一个国家建立起一个情报机构,以便弄清邻国有多少坦克、布置在什么地方,但是只有在军情五处宣布他们忙于惩治国内的颠覆分子之后,你才能够说有必要另建一个机构来处理军事情报。

1955年埃及的情况就是这样。该国初建的情报机构分成两个部门。军事情报处的任务是计算以色列的坦克,而总调查局则主管一切引人瞩目的事情。

两个部门的总负责人叫作情报总监,这恰恰造成了混乱,他在理论上应该向内务部长报告。可是谍报部门总要发生的情况是,政府首脑会想方设法地接手。其中有两个原因。一个是,间谍们总在不断地惹是生非,制造谋杀、敲诈和入侵等疯狂活动,一旦隐匿起来,便会造成十分狼狈的局面,因此,总统或者总理都愿意亲自盯着这些部门。另一个原因是,情报机构是权力的一种资源,在不稳定的国家里尤其如此,政府首脑当然愿意把这一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

于是,开罗的情报总监实际上总要向总统或者充当首脑的总理汇报。

卡瓦什,就是那个审讯并杀死陶菲克,随后又把搜到的剂量仪交给皮埃尔·波尔格的高个子阿拉伯人,便是情报总监的手下,他被委命参与非军事那一半的工作。他是个十分聪明又自视甚高的人,而且笃信宗教,狂热到了神秘主义的程度。他属于坚定而有力的那一派,能够支撑大多数有关现实世界的似是而非的——更不消说稀奇古怪的——信仰。他坚信一种基督教义,认为犹太人回归“希望之乡”,是《圣经》中早已明文规定的,而且是世界末日的前兆。因此,为阻止这一回归而工作就是一种罪孽;而反之为之努力,则是神圣的职责。这就是卡瓦什成为双面间谍的原因。

工作是他的一切。他的信念将他引入秘密生活,于是他逐渐剪断了和朋友、邻居乃至家庭——这一点是特例——的联系。除去升到天堂,他没有任何个人私欲。他过着苦行僧式的生活,唯一的实际乐趣便是在间谍游戏中获得积分。他与皮埃尔·波尔格酷似,只不过他觉得这么活着挺快乐。

不过,眼下他却遇到了麻烦。迄今为止,他在由舒尔茨教授缘起的事件中丢了分,这委实让他心情郁闷。问题在于卡塔拉的项目不由总调查局而是由情报部门的另一半——军事情报处分管。不过,卡瓦什经过斋戒和冥想,以及夜间的长时间监视,已经策划出一条可以渗透到那项秘密工程当中的诡计了。

他有个远房表亲阿萨姆在情报总监的办公室工作,该机构与军事情报处和总调查局协同配合。阿萨姆比卡瓦什资历深,但卡瓦什更精明。

热浪滚滚的一天,表兄弟二人坐在谢里夫巴萨附近的一家肮脏的小咖啡馆的后屋里,一边饮着微温的加香料甜酒,一边朝苍蝇喷着香烟。他俩都穿着薄料子的西装,蓄着纳赛尔式的胡须,看着很相像。卡瓦什想利用阿萨姆弄清卡塔拉的情况。他已经策划好了一条看似巧妙的路线,他觉得阿萨姆会采纳,但他也清楚,他必须精心地摆明情况,以便得到阿萨姆的支持。他尽管内心焦虑,表面上却一如既往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