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4/6页)

苏莎跪在科顿的身边。

他睁开了眼睛。“听着。”他嘶哑着嗓音说。

哈桑说:“别理他,咱们走。”

苏莎转过脸对着他。她可着嗓子喊:“快滚蛋。”跟着就回过头来对着科顿。

“我杀过许多人。”科顿说。苏莎俯身凑近听着,“十一个人,我杀死了自己……我跟许多女人私通……”他的声音拖着减弱下去,他的眼睛闭上了,随后,他用尽气力又开了口,“我这该死的一生都一直在做贼、当恶棍。可是我为朋友而死,是吧?这还是值得的,理应如此,不是吗?”

“是的。”她说,“这确实值得。”

“好啊。”他说。

他跟着就咽了气。苏莎从来没见过人死。挺可怕的。刹那间,周围什么都没有了,除去一具尸体,空无一物,那个人已经消逝不见了。她自忖:莫怪死亡会使我们哭泣。她觉察到自己的面孔上淌着泪水。她心想:直到此时此刻,我都说不上喜欢他。

哈桑说:“你干得很出色,现在,咱们离开这儿吧。”

苏莎没有明白。她扪心自问:我干得出色?随后便醒悟过来。哈桑当然不知道她早已告诉了科顿,有个阿拉伯人一直跟踪他们。就哈桑而论,她只不过做了他要她做的事情,她把他引到了这里。现在,在想办法联系上纳特之前,她应该继续假装站在他的一边。

她想,我再不能说谎和骗人了,我办不到,这太过分了,我累了。

随后你可以给船上打电话,至少发个电报,科顿是这样说的。

她还能警告纳特。

噢,天啊,我什么时候才能睡觉呢?

她站起身:“我们还在等什么?”

他们穿过破败的高大房门走了出去。“我们要坐我的车。”哈桑告诉她。

她想到当时就从他身边跑掉,但那是个蠢主意。他不会很快就放她走的。她已经照他的要求做了,不是吗?现在他该送她回家了。

她上了车。

“等一等。”哈桑说。他跑到科顿的车旁,取下钥匙,扔进了草丛。他坐进自己的车。“这样,摩托艇里的那个人就没法追我们了。”他解释道。

车启动之后,他说:“我对你的态度很失望。那个人在帮助我们的敌人。一个敌人死掉的时候,你应该高兴,而不该流泪。”

她用一只手捂住眼睛;“他在帮助他的朋友。”

哈桑拍着她的膝盖。“你已经干得挺好的了,我不该指责你。你弄到了我想要的情报。”

她瞅着他:“是吗?”

“当然。我们看到的正在出港的那条大船——就是斯特罗姆堡号。我知道那条船的出发时间和最大速度,所以我现在就可以推测出它与阔帕列里号可能相遇的最早的时间。这样我就可以让我的人提前一天到达那里。”他又拍起她的膝盖,这一次,他把手干脆放到她的大腿上了。

“别碰我。”她说。

他把手挪开了。

她闭上眼睛,动起脑筋。她的作为造成了最坏的结果,她把哈桑引到了西西里,但她未能警告纳特。她得找到向船上发电报的办法,并且在跟哈桑分手后马上就发。别的机会只有一个——航班上的乘务员答应过她给罗马的以色列领馆打电话。

她说:“噢,天啊,回牛津我可太高兴了。”

“牛津?”哈桑哈哈大笑,“还没到时候呢。你得跟我在一起待到行动结束。”

她心想:亲爱的上天,我受不了啦。“可我太困了。”她说。

“我们很快就会休息的。我不能放你走。安全,你懂吧。反正,你休想错过亲眼看到纳特·狄克斯坦死尸的机会。”

在机场的阿里塔利亚检票台旁,三个人走近了亚斯夫·哈桑。两个年轻人满脸凶相,第三个人是个五十开外的高个子,面部轮廓分明。

年长的那个对哈桑说:“你这该死的傻瓜,该挨枪子儿。”

哈桑抬头看着他,说了声:“罗斯托夫!”苏莎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暴露无疑的惊恐。

苏莎心想:噢,天啊,这是怎么回事?

罗斯托夫抓住了哈桑的胳膊,像是很过了一会儿哈桑才挣脱了手臂。两个年轻人靠上前来。苏莎和哈桑被围在了中间。罗斯托夫把哈桑从检票台旁拉开。一个凶汉拽着苏莎的胳膊跟在他们后边。

他们来到一处安静的角落。罗斯托夫显然怒火中烧,但他压低了声音说:“要是你没晚上几分钟的话,你会把整个事情给砸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哈桑绝望地说。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满世界去找狄克斯坦?你以为我不能就像追踪别的该死的笨蛋那样跟踪你?自从你离开开罗以来,我每小时都能得到一份有关你的行动的报告。是什么让你以为你可以相信她?”他朝着苏莎歪了下大拇指。

“她把我带到了这里。”

“不错,可是你当时并不知道这个。”

苏莎一动不动地站着,心中充满畏惧,嘴里一声没吭。她感到一头雾水,毫无指望。那天上午接二连三的震撼——错过了纳特,眼看着科顿死去,还有眼前这事——使她麻木得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她始终在欺骗哈桑,而告诉了科顿哈桑认为是谎言的一句真话。照这样一直撒谎实在太难了。如今又出现了罗斯托夫,哈桑却在跟他撒谎,她甚至想不出她对罗斯托夫要说的话会是真话还是另一句谎言。

这时哈桑在问:“你们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当然是乘卡尔拉号。我接到报告说你已经在这里登陆的时候,我们离西西里只有四五十英里。我还从开罗获准,命令你马上直接回到那里。”

“我依旧认为我做得没错。”哈桑说。

“从我眼前滚开。”

哈桑走了。苏莎刚要跟上他,罗斯托夫说:“没让你走。”他抓住她的胳膊,拽她走开。

她只好跟着他,心想:我现在该怎么办?

“我知道你已经向我们表现了你对我们的忠诚,阿什福德小姐,但是在这样的一次行动中,我们不能允许新招来的人就这么回家。另一方面,我在西西里这儿,除去我所需要的在船上的人,没有别的部下,因此,我没法派人护送你到别处去。恐怕你得跟我到卡尔拉号船上去,直到这件事情了结。我希望你别在意。你知道吗,你长得和你妈一点不差。”

他们已经走出了机场,来到一辆等候的汽车旁。罗斯托夫给她打开了车门。现在该是她跑开的时候了,这以后就太迟了。她犹豫着。一个凶汉站到了她身边。那人的夹克稍稍敞开一点,她看到了他的手枪枪托。她想起了在那废弃的别墅里科顿的枪发出的可怕的声响,她如何尖叫了一声。刹那间,她害怕死掉,像可怜的胖科顿一样变成一抔黄土。她害怕那支枪,害怕那砰的一响和射进她身体的子弹,她开始发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