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2/8页)

他打开了舱门,向外窥视。

没人。

雨还在下。他只能看出几码远的地方,这倒好,因为这意味着别人也只能看这么远。

他穿过甲板,走向船舷的上缘,探身栏杆外,把油泵扔进大海,一转身,就撞上了一个人。

我妈寄给我的一个蛋糕,太干了……

“谁在那儿?”一个人用带口音的英语问。

“工程师。你是谁?”科什说话的时候,那人转过身,在甲板的灯光中,可以看见他的侧影,科什认出了无线电员的浑圆的身材和长着大鼻子的面孔。

“我睡不着觉。”无线电员说,“我出来……透透气。”

科什揣摩,他和我一样尴尬。我不明白为什么。

“讨厌的黑夜。”科什说,“我要进去了。”

“夜安。”

科什进入船内,一路回到他的卧舱。那个无线电员,一个怪家伙。他不是正式的船员。他是原先的无线电员在加的夫断了腿之后替补上船的。他和科什一样在这船上有点像外人,碰上他比起遇到别的人要强多啦。

他在卧舱里脱掉外面的湿衣服,躺到了床上。他知道自己是不会睡的。明天的计划全都安排好了,没必要再去想一遍了,于是他就想着别的事情:做出世上最好的土豆球的母亲;长着世上最好的头脑的未婚妻;如今住在特拉维夫一家机构中的疯癫的父亲;他在这次任务完成后要用报酬购买的电磁录音机;他在海法的单元住房;他将要有的孩子,以及他们将如何在没有战争的安全的以色列成长。

两个小时以后他从床上起来。他到船尾的厨房去喝些咖啡。厨师的徒弟站在离水两三英寸的地方,给船员们煎咸肉。

“讨厌的天气。”科什说。

“还会更糟呢。”

科什喝着他的咖啡,接着倒满杯子,另外又倒了一杯,拿着两杯咖啡上了舰桥。大副在那儿。“早晨好。”科什说。

“还算不上早晨呢。”大副说,观望着外面的雨幕。

“来点咖啡吗?”

“你真好。多谢啦。”

科什把杯子递了过去。“我们现在到哪儿啦?”

“这儿。”大副指着海图给他看他们的位置,“完全按照行程,尽管天气不好。”

科什点了点头。这就是说,他得在一刻钟之后把船停下。“一会儿见。”他说。他离开了舰桥下到轮机舱里。

他的助手在那里,精神很好,如同在夜班执勤期间长长地打了个盹。“油压怎么样?”科什问他。

“很稳定。”

“昨天有点忽上忽下呢。”

“可是这一夜都没有出麻烦的迹象。”助手说。他有点过分肯定,像是害怕在仪表摆动时他睡着了而受到责怪。

“好的。”科什说,“也许机器自己调整了过来。”他把咖啡杯放到一个水平的整流罩上,跟着又在船体晃动时马上拿了起来。“在你回去睡觉的路上叫醒拉尔森。”

“是的。”

“睡个好觉。”

助手走了,科什喝下了咖啡,动手工作。

油压计装在引擎背后的标度板壁上。标度板则嵌进一个漆成糙黑色的薄薄的金属盒内,由原配的四颗螺丝固定。科什用一个大型的改锥拧下那四颗螺丝,取出了金属盒。其背后是一团通向不同仪表的各种颜色的导线。科什把大改锥换成了一个小的带绝缘把的电器改锥。他转动了几下,就卸开了通往油压计的导线。他把导线的秃头缠上了几英寸的绝缘胶布,然后把它推到标度板的背后,这样,只有仔细观察才会发现与终端断开了。随后,他把金属盒放回原处,用那四颗螺丝固定好。

拉尔森进来的时候,科什正在注满传送器的油路。

“我来干好吗,长官?”拉尔森说。他是个辅助操作工,润滑油是他的本行。

“我这会儿已经干完了。”科什说。他换下了过滤帽,把容器存到一个储藏箱内。

拉尔森揉揉眼睛,点上了一支香烟。他看了看表盘,大吃一惊。“长官!油压成零了!”

“零?”

“是啊!”

“关闭引擎!”

“哎,哎,长官。”

没有油,引擎的金属零件间的摩擦会造成热量迅速上升,直到金属熔化、零件融化、引擎停止,再也开动不了。油压的突然变零实在危险,不用问科什,拉尔森也会主动关掉引擎的。

船上所有的人都听到了引擎停止,感到了阔帕列里号无法前进了,连那些值白班、还在铺上睡觉的人都在梦中听到,一下子惊醒了。在引擎完全停止之前大副的声音就从传话筒里传到了下边。“这里是舰桥!下边是怎么回事?”

科什对着话筒说:“油压突然没有了。”

“知道是为什么吗?”

“还不知道。”

“随时向我报告。”

“哎,哎,长官。”

科什转身面对着拉尔森。“我们得下到集油槽去。”他说。拉尔森拿起工具箱,跟着科什来到半层甲板,以便从下面够到引擎。科什对他说:“要是主轴承或者顶端的大轴承磨损了,油压会逐渐下降。突然降为零意味着油供应不上。系统中还有大量的油——我先前检查过——而且没有漏油的迹象。因此很可能出现了堵塞。”

科什用一个电扳手卸下了集油槽,两人把它放到甲板上。他们检查了集油槽的滤网、全流动过滤器、过滤嘴减压阀和主减压阀门,都没有障碍。

“如果没有堵塞,毛病就该在油泵上。”科什说,“启用备用油泵吧。”

“应该在主甲板上的储藏室里。”拉尔森说。

科什把钥匙递给他,拉尔森就上去了。

现在科什得赶紧动手了。他从油泵里取下套管,露出了两个宽齿的啮合牙轮。他从扳手上卸下电钻,换了个钻头,钻向牙轮的齿,把它们破成碎渣,完全用不成了。他放下电钻,拿起一根撬棍和一把锤子,把撬棍强行砸进两个牙轮之间,使劲分开它们,直到他听见响亮又沉闷的开裂声。最后,他从衣袋里取出一个经过切削的硬质钢做的螺母——他上这艘船的时候,就已经带在身边了。他把那螺母扔进了集油槽。

完事了。

拉尔森回来了。

科什意识到他还没有把钻头从电钻上取下来:拉尔森走的时候,电钻上本来连着的是扳手。他心想,可别看电钻!

拉尔森说:“油泵没在那儿,长官。”

科什从集油槽里捞出了那个螺母。“瞧瞧这个。”他说,分散着拉尔森的眼神不去看那个留下罪迹的电钻,“这就是毛病的原因了。”他让拉尔森看油泵坏损的牙轮,“这个螺母应该是最后一次更换过滤器的时候掉进去的。它进入了油泵,从那时起就在那些牙轮当中转了又转。我很奇怪,我们居然没听到杂音,那是甚至会压倒引擎的响声呢。无论如何,油泵是修不成了,所以你得找到那台备用的。找几个人帮你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