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重重

当我到爱簦森公园的时候,吉伯尔小姐正好在家,而霍比太太外出了,这让我不自觉地放松下来。我承认那位女士具有高尚的道德贞操,可她那滔滔不绝的言论简直都快把人逼疯了,恨不得了结了她的性命!

“谢谢你能来看我,”吉伯尔小姐感激地说,“你是个富于同情心的人,就像桑戴克医师一样,一点儿也没有专家的架子。我伯母刚刚收到华科的电报,就马上去找鲁克先生了。”

“对霍比太太的不幸遭遇,我深表同情。”我差点儿连“也同情鲁克先生”这句也吐出来,幸好理智及时捆住了我的舌头,“可他却是个枯燥无趣的人。”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你知道吗,他竟然劝诺柏承认有罪!真是个无耻之徒!”

“他也对我们提过这事,结果被桑戴克骂得狗血喷头。”

“真让人解气。”她愤愤地提高了嗓门,“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华科不肯告诉我,只说案子‘转到了高等法院’,我知道这意味着‘等候判决’。难道辩护失败了吗?诺柏到底在哪儿?”

“辩护被延期了。桑戴克医师觉得案子势必被送上高等法院,所以认为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暴露辩护线索——你知道,一旦控方掌握了我们的动作,他们势必会相机而动。”

“我当然知道,”她回答道,脸上显出沮丧的神情,“但我仍然很失望。我原来以为桑戴克医师会提出足够的证据,使法院不受理此案。告诉我,诺柏到底怎么了?”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也是我最难以回答的问题。我清了清嗓子,眼睛紧盯着地板,不敢迎向她的目光。

“法院拒绝保释。”一阵难耐的沉默后,我还是说了。

“什么?”

“诺柏他……被羁押了。”

“你是说诺柏被关在了监狱里?”她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

“并不像你想的那样,他只是被暂时羁押,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可还是一样被关在监狱里?”

“的确,”我不得不承认,“在赫维监狱里。”

她顿时面无血色,呆呆地看着我。不久她清醒过来,突然回身靠在铁架上,把头埋进臂膀里,小声地啜泣着。

我不是那种易于激动的男人,可也不是铁石心肠、对任何事情都无动于衷。看到眼前这位坚强而忠贞的女子如此悲戚,我顿时心生爱怜,轻轻地走到她的身边,将她那双冰冷无力的双手紧紧地握在我的掌心,尽管显得有些笨拙,我还是以沙哑的声音,说出了几句安慰的话。

她勉强打起精神,从我的手中抽回了她的手,转身拭去眼泪,对我说道:“对不起,害你担心了。我真为我和诺柏有你这样的朋友感到高兴。”

“我们当然是朋友了,亲爱的吉伯尔小姐,”我答道,“不仅有我,桑戴克同样也是你们的朋友。”

“我相信你,”她点点头,可又不安地说道,“但这个消息对我来说实在太突然了——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许从一开始,我就十分信赖桑戴克医师……可结果让我感到如此恐惧,这不禁使我对之后的庭审感到万分忧虑。整件事情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场梦魇,恐怖而虚幻,好像永远都逃不出去。如今却噩梦成真,这实在太可怕了——他竟然被送进了监狱!啊!可怜的诺柏!他会怎么样?请你告诉我,他到底会怎么样?”

我该怎么办呢?我知道桑戴克对诺柏说了什么话,也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我当然应该守口如瓶,编些别的话来敷衍吉伯尔小姐。可我不能那么做,她是我们值得信赖的人。

“没什么好担心的,你不必对将来的事心生恐慌,”我安慰道,“桑戴克医师已确信诺柏是无辜的,他会有办法还诺柏清白的。不过请不要把这些话告诉其他人。”在我加了最后面的一句话时,我感到有些忐忑不安。

“我明白,”她柔声说道,“真是太感谢你了。”

“虽然目前的状况让人感到很痛苦,但也不必过分担心,这就像生病动手术一样,尽管很可怕,可为了解除病痛,这也是必须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的,”她顺从地说道,“可一想到像诺柏这么有教养的人,竟然要被关在兽笼似的牢房里,而且和一群邪恶的抢匪、盗贼、杀人犯待在一起,我就感到不寒而栗。这真是奇耻大辱!”

“遭受错误的指控并不是可耻的,”话一出口,桑戴克曾对我说过的那些话就在我脑子里轰然盖过来,虽然感到心虚,我还是继续说道,“只要被判定无罪,他还是可以和原来一样清白的,这段不愉快的经历很快就会过去的。”

她再一次拭去泪水,便绝然地将手帕丢到一边。

“是你给了我力量和勇气,”她坚定地说道,“使我摆脱这场噩梦。真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我现在的心情。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坚强起来,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不会动摇的。”

盈盈的笑颜又重新回到她红润的脸庞,看起来是那么舒心甜美,风姿绰约。我的心也随之荡漾,有股想将她揽入怀中的冲动,但这毕竟只是想想而已。恍惚间,我对她说道:“很高兴能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但我只是充当了代言人的角色,真正有能力使诺柏重获新生的人是桑戴克医师。”

“我明白桑戴克医师对诺柏的意义,可现在使我振作起来的人是你,因而你们各有功劳,但在我心中的分量却不一样——或许因为女人天生只凭直觉来作判断——无疑是你使我明白了这点。唔——好像是伯母回来了,我想你还是先避避为好,免得又被她缠上。不过在你离开之前请先告诉我——什么时候我才能见到诺柏?我决不让他有被朋友遗弃的想法。”

“明天就可以——假如你想的话。”我迫不及待地说道,同时不自觉地又加上一句,“我也要去的,桑戴克医师可能也会过去看望他。”

“我也可以和你们一同过去吗?会不会觉得我去那里太多余?可要是我独自一人去的话,我实在感到可怕。”

“你当然可以和我们一道去,而且一点儿也不多余,”我笑着说,“如果你能顺路到法学院来,我们就可以一起坐马车到那里。怎么样?不过说实话,待在那种地方可不怎么好受,我想你也应该明白。”

“我已经想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在法学院会合?”

“如果可以的话,下午两点左右。”

“当然,我会按时到的;现在你必须得走了,否则就走不掉了。”她轻轻地把我推向门外,然后跟我道别,“你对我的帮助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