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第2/3页)

也许老天爷最终还是不肯放过我们,又或许,在外面世界的生活中,风险远远超出我们的估算。总之,我觉得我们是在竭力假装过着正常的大学生活,战战兢兢地从不跨越自己设下的界限。说真的,事后回想起来,我们的意识很清醒。但同时,事实证明,正常生活的诱惑力非常强大,令人难以抗拒。我们相互分开,各自去上课,即使必须各奔校园两端。有时候天黑了,我们还待在图书馆里和新朋友谈天说地。我们甚至还参加了两次由学校主办的校园联谊会。我们和正常同龄人一样。

事实上,进大学仅两个月之后,我便暗地里觉得,我们开始过得更像正常人了。也许可以将青春期的种种忧虑收回来,妥善地放在家中那些收藏童年记忆的纸箱里。我以为,也许年少的执念已经止于当初,而今我们终于长大了。可是现在看来,那却是我对信念的偏离。

幸好,我从未向詹妮弗提过这些想法,更未付诸行动,因此在后来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我才能勉强原谅自己曾经的那些偏离之念。我们只是普通的大学生,会做大学生应该做的事情。但是,我们到最后都一直贯彻我们的原则,这也让我安慰不少。我和詹妮弗几乎以军人的精准和专注要求自己自动实施各项安全防护策略,坚持每天不间断地进行安全演习。我们对参加的每项活动都会执行三点式检查,并制订唯一准则及后备计划。我们时时防备,刻刻小心。

出事的那晚与平时并无不同。我和詹妮弗入学之前,已经先行研究过镇上哪家汽车租赁公司的车祸率最低,然后在那家公司开了一个账户。我们直接以信用卡支付账单,以防遇到身上的现金用完或钱包被偷的意外情况。“永远不要让自己陷入困境”是伤害规避清单上的第三十七条守则。大学第一学期过去两个月后,租赁公司的派车员已经能听出我们的声音。只需给他提供载送地址,片刻之后,我们便能被安全地送回宿舍——我们的安全堡垒。

那晚我和詹妮弗去校外参加一个私人派对,这也是我们第一次这样做。大约午夜时分,派对的气氛才开始热闹起来,可我们觉得早已超越了安全限制。于是,我们打电话叫了出租车。一辆破旧的黑色轿车抵达,这次的派车速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快。当时我俩并未发现有任何异样。直到坐进车里系上安全带后,我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但是,我耸耸肩,不以为然,觉得一个小镇上的同业公会车可能就是这个档次。车子开动几分钟后,詹妮弗便靠在我肩上打起瞌睡来。

那是我们最后的一段正常生活,这段记忆至今仍然保留在我的想象中,平静地转动着美丽的光环。我感到非常满足,热切地向往生活,真正的正常生活。我们将这样生活下去,幸福快乐永远相伴。

当时我一定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因为当我睁开眼睛时,后座竟一片漆黑,眼前已没有镇上的灯光,只有天空中微弱的星光。黑色轿车正朝空无一人的高速公路疾驰,前方只能隐约看到地平线。这并不是回学校宿舍的路。

我心里先是一阵惊慌,但我马上想起伤害规避清单上第七条写着:永远不要惊慌失措。我立即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当天经历过的所有事情,竭力想弄清楚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错。因为肯定是哪里出了错,这不该是我们的“命运”。

我痛苦地意识到,我们犯了一个最基本的错误。永远不要坐别人的车——这是所有母亲都会教孩子的一条最简单的安全守则,也是写在我们清单上最显要位置的一条。我们自恃傲慢,以为能侥幸逃过这种意外,因为我们懂得推理,会进行研究判断并且事事谨慎。但铁的事实却是,我们已经完全违反了这条基本守则。我们太天真了,全然不相信其他人会像我们一样懂得算计。我们没有将真正的坏人当作敌人,只是盲目地对各种可能发生的意外进行统计预估。

我在车里深深地吸了三口气,悲伤地看了詹妮弗香甜的睡容好一会儿。我当时就知道,正处于花季的詹妮弗醒来后将第二次面对彻底改变的人生。最后,我怀着极度的恐惧将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摇晃。起初,她还是睡眼惺忪。我将一根手指放在嘴唇边,等待她完全睁开双眼,慢慢明白我们的处境。当我看到她的脸上露出明白和恐惧的表情后,我几乎出声地呜咽起来,但我用手捂住嘴,把声音捂了回去。詹妮弗已经历了太多不幸,遭受了太多苦难。这次要是没有我陪在身边,她一定活不下来。我必须坚强起来。

我们俩都没有出声。我们曾对自己进行过训练——遇到紧急情况绝不冲动行事。眼前的遭遇绝对是万分紧急。

驾驶室与我们之间隔着厚厚的透明塑料隔板,我们难以看清楚绑架我们的家伙的模样,只能看到他留着深褐色的头发,穿着黑色毛呢大衣,大大的双手放在方向盘上。他脖子左侧有一个小小的文身,半掩在衣领下,在黑暗中我看不太清楚。我害怕得浑身颤抖。后视镜已被动过,向上倾斜着,因此我们几乎看不到那人的脸。

我们尽可能压低声响,试了试门把手。把手被锁死了。窗户也无法打开。我们被牢牢地困住了。

詹妮弗慢慢弯下身,捡起地板上的包,一边盯着我,一边用手悄悄地在包里搜寻。她拿出了防狼喷雾器。我摇摇头,心里明白在此时的密闭空间,它根本不管用。不过,拿着它我们还是觉得安全了不少。

我伸手从脚边的皮包里也找到一个防狼喷雾器以及一个带有紧急按钮的小型手持式警报器。此时,我们只能满心恐惧地默默等待,用颤抖的双手紧握着防狼喷雾器。尽管外面是寒冷的十月天,但我们的额头上已经沁满汗珠。

我扫视了一下车里的情况,试图想出一个逃跑计划来。在我这侧的隔板上有几个小通风孔,但是,詹妮弗前方的通风孔连接着一个自制的奇妙装置。该装置由金属和橡胶制成,一条管子沿着我们的视线通往前座的地板,上面还有几个阀门。我一动不动地坐着,凝视着眼前的复杂装置,脑子飞速地运转着,但一时也想不出任何好主意。最后,我终于明白了。

“他会给我们下药。”我终于对詹妮弗低声说道。我低下头,懊悔地看着手中的喷雾器,明白再也没有机会用它了。我几乎是含情脉脉地抚摸着它,然后任其掉落在地板上,凝视着即将给我们带来厄运的那个装置。詹妮弗顺着我的目光望去,立即明白其中的含义——我俩再也没有逃脱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