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天气转暖带来的附加效应是来丽江的游客日多,酒吧的生意水涨船高,木代几乎每天都要被张叔支使着帮忙。

是,名义上她是酒吧的小老板娘,但里里外外还是得张叔说了算,用一万三私下对曹严华嘀咕的话说:真交给小老板娘管事,咱不得餐餐喝西北风啊。

所谓的“帮忙”,无非端盘子、点单、点单、端盘子。

这一晚,木代第N次撤了盘子送到吧台,沮丧地有气无力:“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张叔正帮着一万三在吧台里忙活,闻言笑呵呵的:“那你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你是小老板娘,我们举全酒吧之力支持。”

木代更沮丧了:“关键就是,我连想要什么样的生活都不知道。我还不如曹胖胖呢。”

曹严华每次练完功,都要郑而重之地从怀里掏出钱包打开,向成龙的照片行注目礼,不消多问,也知道他在向偶像默默靠拢,不管是不是异想天开,至少比她强。

张叔很同情她:“要不,找个人嫁了?”

算了,还是端盘子现实一点。

木代黑口黑脸在托盘上放满酒水,颤巍巍端起时,张叔看不下去:“懒成这样,你跑两趟上单能怎么样?”

能怎样?累呗。

托盘上有开了盖的百利甜、调好的鸡尾酒,高脚低脚杯都有,有的杯口插片柠檬,有的杯口斜个精致的小盖伞,不同颜色的酒液,随着步幅轻微晃动,偶尔能听到酒杯磕碰的轻响。

木代目光不离托盘,大气都不敢多喘,嘴里机械地重复:“不好意思,请让一下。”

有人从身边经过,笑着说了句:“木代长胖了。”

木代先没反应过来,继续往前走了一两步之后,忽然停下。

咦?

这是……罗韧?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跟她提起过?

还有,给我说清楚了,什么叫长!胖!了!

罗韧也只是刚到,郑伯带着聘婷进屋之后,夸说,这屋子院子打扫的可真干净。

曹严华如果听到,应该会特别欣慰吧。

安顿好聘婷,想着酒吧这边应该还没歇,于是过来打声招呼。

果然,流光溢彩,五色陆离,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一万三看见他,似乎有些不自在,略点了头算是致意,调酒师是酒吧的顶梁柱,罗韧也不打扰他,环视一圈之后,在曹严华的对面坐下。

“木代都那么忙,你反倒闲着了?”

曹严华端平了手臂给他看,一字一血泪:“你看我这手抖的,这几天功夫练的太猛了,帕金森综合症一样,端什么摔什么——我妹妹小师父是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啊。”

然后才顾得上打招呼:“我聘婷妹妹怎么样了,手术还顺利吗?那个东西……”

说到这,声音蓦地压低,递了个你知我知的眼色过来。

罗韧知道他的意思:“带来了。”

曹严华倒吸一口凉气:“关得住吗?”

难说,像个不定时的炸弹,说不准什么时候,又叫人猝不及防。

“曹严华,我想问你,这些日子,有没有什么……特别的?”

曹严华摇头:“没有,就是累,练功累。我木代妹妹……”

原本想抱怨两句,忽然看到她就在隔了一桌的地方给客人点单,声音蓦地高了八度:“但是怎么说呢,严厉点好,严师才能出高徒啊……”

余音袅袅,绕桌上梁,换来木代没好气的一个白眼。

罗韧眉头皱起,似乎有些失望,但还是多问了一句:“有没有曾经……看到过什么幻象?”

“没有,哪有啊……我擦!”

曹严华忽然反应过来,噌一下身子前探:“你刚才是说……幻象?”

酒吧打烊,已是半夜,罗韧和木代他们围坐了一桌子,张叔对年轻人的事情没兴趣,自已在吧台后面洗杯子,哗哗水声,间着玻璃杯偶尔磕到的轻响,愈发映衬地话题诡异荒诞。

“曹严华看到的画面应该是跟我一样的,一万三呢,有看到吗?”

“看到什么?小人?”一万三摊手,“没,我看到的都画出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人,看着像。”曹严华努力回忆,“就是人太多了一点,老实说,如果只有四个,我还以为是唐僧西天取经呢,打头的那个像是骑着马。”

想了想悚然色变:“为什么我们现在能看到幻象?不会是……感染了吧。”

明明不是什么好事,木代居然嫉妒似的失落:“你们都能看到,偏我看不到。”

罗韧沉吟:“不一定是你看不到,可能是你没有留心,因为我们都是无意中发觉的。”

一万三扭到了脖子,得以从诡异的角度看到了水面上的影光。

曹严华体力不支,行将摔倒时从扬尘中看到了转瞬即逝的一行小人。

至于自己,是在和木代打电话时随手拿过刀子把玩,眼角余光瞥见了刀身之上模糊的影像。

都是平淡无奇到容易忽视的场合。

罗韧心念一动:“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一万三是从水里看到的,曹严华从扬尘里看到,灰尘也可以算作是土,至于我,是刀身,直刃钢刀,勉强可以看成是金吧。”

曹严华听懂了,激动的连连点头,但不知道该怎么用言语表达:“对对,就是那个意思。”

按照神棍的说法,凶简只会刻意隐藏,对他们的提示来自凤凰鸾扣,而凤凰鸾扣的本源是金木水火土五行……

木代下意识盯着桌面看:既然她姓木,那应该是从木头里看到吧?这桌子是木头做的,倒是给她点提示啊。

“还有,我想请一万三帮个忙,”罗韧忽然想起什么,“在小商河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看到水影,但是神棍来找我的那次,我们居然什么都没看到——我在想,是不是因为一万三不在。”

已经很晚了,郑伯和聘婷他们都睡下了,罗韧领着木代几个人进了二楼最边上的房间,取出钥匙打开挂锁,顺手揿开了灯。

屋子腾空,正中放了条桌,桌上摆了只大的箱子。

和小商河的那只不是同一个,一万三看了罗韧一眼,罗韧不否认:“保险起见,重新找人做了。”

箱子是雷击枣木的,俗称“辟邪木”,紫檀色,四面用金粉密密麻麻写满了竖排的字,曹严华凑上去艰难辨认:“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

罗韧承认:“让人用金粉誊的《道德经》。”

木代忍不住想笑,罗韧也是挺拼的,连《道德经》都搬出来了,转到另一面,憋笑憋的更狠:居然还给画了幅老子骑牛图。

罗韧无所谓,随便,想笑就笑吧,还不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他是找不到什么老子的手书真迹了,要是能找到,一准也找来贴箱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