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5页)

“要怎么做才能降下来?”

“你去握住那个操纵杆,然后往下拉一点儿……够了。你已将整流罩鱼鳞片多开了一英寸,冷空气可以进去了。待会儿你就能看到温度落下来了。你学物理多吗?”

“我上的是传统的学校,”珀西说,“他们给我们上了一大堆拉丁语希腊语的课,但我对科学不太感冒。”

依艾迪之见,打仗的时候希腊语拉丁语可帮不了英国。但是他保留了自己的意见。

珀西说:“其他人是做什么的?”

“唔,最重要的是导航员,杰克·阿什福,就是站图表前面那位。”杰克头发黝黑,五官端正,胡子全刮了。他抬头向二人友好地一笑。艾迪继续:“他的责任是弄清我们在哪,这在大西洋上空可不容易。后面行李间中间有他的了望圆顶,他可以在那儿拿着六分仪观测星相。”

杰克说道:“其实,那个东西叫‘气泡八分仪’。”

“什么东西?”

杰克把工具拿给他看。“里面的气泡可以告诉你仪器有没有放置水平。你要先认出一颗星星,从镜头看过去,然后调整镜头角度直到星星出现在地平线上为止。你可以在这儿读取镜头夹角,再到图表册里查,然后就能找到自己现在在地球上什么位置了。”

“听起来不难。”珀西说。

“理论上是很简单,”杰克笑着说,“但这条航线的麻烦是,我们有可能一路都飞在云里边,那我就一颗星星也看不到了。”

“可是你如果在开始的时候知道在哪儿,然后再一直朝着一个方向飞,那不就走不差了吗?”

“你说的那是‘航位推算’。不过照你那样做还是有可能走差的,因为还有侧面的风在吹你呀。”

“你就不能猜一下会被吹多远吗?”

“我们做的倒比猜还好。机翼里有个小活板门,我会趴在那儿往水上丢照明弹,然后一边飞一边仔细观察它的轨迹。它要是一直保持在机尾那条线上,那我们就没被吹跑;但它要是跑一边儿了,那就说明我们被风吹跑了。”

“这种方法听起来有些粗略。”

杰克又笑了。“确实。我要是不走运在海上一颗星星都看不见,然后对漂移做出错误估算,那就可能会偏离航向上百里。”

“那样的话会怎么样?”

“我们会在看到灯塔的第一时间发现偏航,然后就得立即变更航向。”

男孩稚气未脱但却聪慧的脸上流露出好奇和心领神会的表情。艾迪想:有一天我也会给我自己的孩子解释东解释西的。这又让他想起了卡洛安,心像针扎一样疼。未知先生路德如果能现身艾迪还能好受些。只要知道他们想要他干什么,他就能明白自己到底是为什么才这样不幸了。

珀西说:“我能到机翼里面看看吗?”

艾迪说:“可以。”他打开了右舷的舱口。发动机的咆哮声立马变响,里面还传出了一股热汽油的味道。机翼内有一个低矮的通道,上面只铺了一条窄板。两台发动机后各有一个机械操控台,空间刚好够站一个直立的人。泛美航空的内饰没有被铺到这个空间,这里是一个满是支杆和铆钉的实用世界。“大多数驾驶舱就是这个样子。”艾迪喊。

“我能进去吗?”

艾迪摇摇头,关上门。“乘客到这儿就得止步了,不好意思。”

杰克说:“我带你去看了望圆顶。”他领着珀西穿过了驾驶舱后的门,艾迪检查了一下过去几分钟都没顾上看的仪表们。一切安好。

电报员本·汤普森开始播报福因斯的天气:“西风,二十二海里,海面多浪。”

过了一会儿,艾迪仪表盘上的“巡航”指示灯闪灭了,“降落”灯亮了起来。他扫了眼温度计,然后报告:“发动机正常,可以降落。”这种检查必须进行,否则高压之下的发动机会因为降速过猛会被损坏。

艾迪打开通向机尾的门。狭窄的过道两边是各有一间行李间,旁边有架通向过道上方圆顶的梯子。珀西正站在梯子上,用八分仪向外望着。行李间那边有一块空间,那里本是用来放置机组人员床铺的,但是一直都没人来装:下班的机组人员用的是一号套间。那块区域后边有一个通向机尾的舱口,后面走的有控制线。艾迪喊:“杰克,要着陆了。”

杰克说:“年轻人,该回座位了。”

艾迪觉得,珀西美好得简直不真实。这孩子虽然照他的话做了,但是他眼里还放着古灵精怪的光。还好他这会儿拿出了自己的最佳表现,听话地下楼回客舱了。

发动机的声调变了,飞机也开始下落。乘务员们开始按部就班地协调降落,流利地进行着例行公事。艾迪真希望能把自己身上的事告诉大家,他现在孤独得要命。这些全都是他的朋友同事,他们相互信任,他们一起飞越过大西洋,他想吐吐自己的苦水,听听他们的意见。可这么做风险太大了。

他起身望向窗外,看到了一个小镇。这八成就是爱尔兰的利麦立克了。镇外夏农河口北岸有一个正在修建的一个大型飞机场,那里可供陆上飞机和水上飞机降落。新机场建成之前,这个巨大水上飞机需要降落在河口的南岸某个小岛的背风处,就在一个叫作福因斯的村庄外。

他们目前飞的是西北方向,所以贝克机长需要先让飞机转个四十五度弯,然后再御西风降落。为确保下面没有可能损伤飞机的大号漂浮物,村子会派出汽艇在着落区来回巡视检查。加油船也会满载五十加仑的大油桶在下面待命。还会有一大群看热闹的人在河岸上等着观摩飞天大船的奇迹。

本·汤普森正在对着话筒广播。对着几英里的地方发信号都得用莫斯码,但现在已经近得可以用声音广播了。艾迪听不清他说的话,但可以从本气定神闲的声调听出来,一切顺利。

他们平稳地下落着。艾迪警惕地观察着自己的仪表,间或做一些微调。最重要的任务之一就是协同各发动机的速度。飞行员频繁收油门的时候,这个操作的要求会更高。

飞机降落到平静的海面时人几乎感觉不到。理想的话,“飞剪号”的船体会像勺子插进奶油一样扎入水中。聚精会神盯着仪表操控台的艾迪经常是在飞机入水好几秒之后才发现他们已经触水了。然而今天的海很不平静,“飞剪号”降落路径上每个地方都有大海浪。

最先触水的是船体的最低点。它“唰唰”地破开了一个个浪头。这个动作只持续了一两秒。巨大的飞行器将海面劈开,向下放了几英寸。艾迪认为,这种着落的感觉比陆地式飞机柔缓得多。陆地飞机落地时震感明显,而且要有好几下。驾驶舱窗户在上面,只有极少的水花飞溅上来。飞行员减速,飞机马上慢了下来。飞机又变回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