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案 东四大街失珍宝 地藏小庵逞凶狂(第2/4页)

王饵惊呆了:“珠宝店防盗做这么好!我们得学学。”

王天方却在地上发现了挖过的“墓门”——地道,他们挖墙受阻,就地挖了地道。地道通进了聚宝新的厕所,出口就在马桶底下。

王天方骂道:“这帮孙子,拿祖师爷给的手艺干这个,真败类!”

我在纸上画了一张平面图,大致一算,这路线,至少挖了三天。

民国初年,有钱人家会在家里辟出个“厕所”,但用的是马桶
金木手绘的平面图,根据距离估算,至少挖了三天

在我眼皮子底下溜走的,竟是个杀人越货的巨盗,我想认识认识这个奇才。

王天方建议我尽快去永定门附近打听,裴大嘴有个大胆的习惯——从不走小道,哪怕进城销赃,也是第二天下午坐马车出城。

我让韩斌帮忙,从警署档案馆查到了裴大嘴,他原名裴大春,确实是1912年兵变时被抓过,其余和王天方说的八九不离十。不但有记录,还有张照片,照片里,裴大嘴站在一堵半颓的砖墙前,穿着旧棉袍,手上戴着铐,旁边一行隶书写着“盗墓匪裴大春年三十五岁系直隶省大兴县人”。这家伙真长了一张大嘴,像口里撑着根筷子。

裴大嘴上次越狱后,一直在大兴和通县盗墓,有俩同伙,都是大兴安定镇人。一个叫吴元科,以前专挖新坟,后来跟裴大嘴一起盗旗人墓;另一个叫田谦,做过阴阳先生,专门负责找墓。

警署的照片不能带走,我和韩斌去照相馆,找人画了张素描。

我找来十三,拉我去了永定门。这里是通往安定镇唯一的大路,若坐马车,必经此地。我蹲在一棵老槐下,极目四望,来往路上都空荡荡的,黄沙漫天。半个时辰后,一辆马车从北边过来,车夫整个人蒙在土里,只有眼睛和牙齿发着光。

民国初年,马车就是公交车,有钱人出城,要么骑马,要么乘马车。我摸摸怀里的枪,站在路中间拦车。车夫有些惊恐,犹豫着停下,或许将我当成了打劫的。

我笑了,大声说:“搭个车,去安定走亲戚!”

“车子不去安定,一会儿有大沙尘,得去前面地藏庵避避。”“那正好,我也避避风。”

没等车夫再说,我跟十三交代几句,让他回城,走到马车后面,爬进车厢。车里已经坐了两个人,一个短发的小个子,看上去跟我年纪差不多,穿着短装,坐得笔直,像个走镖的;一个中年人,新剪的辫子,头发披散在脑后,正在抽烟卷,一张大嘴吧嗒吧嗒响。和画像上一样,正是裴大嘴。

裴大嘴画像,眼神诡异。民国初年,照相馆大都有专人画像,用素描放大小尺寸照片

我挨着小个子,在裴大嘴对面坐下。他递我一支烟,咧起大嘴一笑:“搭车啊?”

“对,搭车。”我接过香烟,是吕宋烟。

“看你戴着眼镜,一定是读书人。”

“倒是念过几年书,没念出啥名堂。”

“ 念书不如当兵赚钱……”

“……”

我有点接不上,这裴大嘴一张大嘴,却不太会聊天。抽了几口烟,我故意激他:“当兵不如打劫赚钱。现在这世道,出门都要小心,不留神就给人杀了,丢路上喂乌鸦。”

小个子看了我一眼,有些诧异,但没吭声。

裴大嘴哈哈笑起来:“一边当兵一边打劫更赚钱。听说皇上要回宫,这下又得打一仗。”

他指着小个子,说:“小子,你个子那么小,可以当兵去,枪子儿打不着。”

小个子盯了裴大嘴一会儿,又瞄了我一眼,冷冷地说:“胆子小才去当兵,胆大的都当土匪去了,我看你俩胆子都不小。”

我说:“兄弟说的是,军阀打仗枪法都不行,当兵死不了。可是,有人晚上睡在屋里,都会被抹了脖子。”

裴大嘴一愣,又是一通大笑。

小个子闭上眼,不再说话。我问他:“老弟怎么称呼?”

他说,叫杨小宝。

我没再说话,暗中观察两人。自从干起夜行者,第一回演得那么累。

走了半个时辰,就到了地藏庵[2]。周围一片荒芜,散着几座野坟。这座庙,住过和尚,养过尼姑,现在成了一家民宿旅店,是出城南下的必经之地。

进了山门,是个天王殿,左右厢房都改成了客房。院里四棵老槐树,大殿门口飘着个幌子,说明是旅店。门口站着一个驼背老头,招呼车夫卸马,看起来是老板。车夫喊他张驼子。

我没进天王殿,过去给车夫递了根烟,帮着拎着辔头,跟进了后院。后院更荒,野草没到脚脖子。地藏王大殿比前头天王殿高出许多,没那么破败,门上挂了把生锈的铁锁。

我前后转了一圈,吃了一嘴沙子,回到院里,张驼子来了。我说想进去看看地藏王,老头不让,说:“您可不能进,这里头不干净。”

看他哆哆嗦嗦的模样,我有点烦,冷笑说:“庙里能有什么不干净?这大殿看着更舒服。”

张驼子弯腰咳起来,不说话。

我说:“里头有什么不让看的?你这儿不会是黑店吧?”

张驼子连忙摆手:“您可别瞎说,我这就开门。”

开了锁,张驼子说:“现在您想看就进去,到晚上说什么也不能进。”

大殿里黑咕隆咚的,我打开手电一照,笑出了声。大殿正中,孤零零坐着一尊巨型欢喜佛,腰间缠着一个美妇人,一丝不挂,屁股淫媚地翘着。

钢笔手电是金木的随身装备,比民国时期的普通手电体积小,易携带

这庙有意思,打着地藏庵名号,暗地里供这玩意儿,不知道地藏王怎么想。除了欢喜佛,没供其他菩萨,两侧是破旧的砖台子,砖头碎了一地,应该是以前供奉四大天王的。

我走近佛像,站在女子屁股底下,打着灯往上看,塑像磨损严重,有很多刀疤。我一转身,看见张驼子,站在柱子旁边,不声不响瞅着我。他不说话的样子,更显老。

我说,要不您先歇着去,我自己看完了锁门。他摆摆手,不说话,仰头往房梁上瞅。

我抬起头,房梁上挂满了奇怪的黄符,呼啦啦翻卷,好像真有什么怪声从房梁间传来,像风声,又像门外不断有人经过,发出隐约的脚步声。每次发出怪声,张驼子就抖一抖。

突然真有脚步声,我向外看,是杨小宝经过门口,踩得门口地上的碎瓦片咯吱响。他瞅瞅欢喜佛,看看我,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