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案 蚂蚁书生死而生 蛤蟆老头绝恩情(第4/5页)

小宝说:“妈的,见鬼了。怎么办?”

我说:“见什么鬼,很简单。我们亲眼见过坟是空的,只能是先挖坟再埋上。你不是会验尸吗?里头真有尸体,验验就知道了。”

“挖坟?我可不敢。”

我找来王天方,决定夜里挖坟验尸。做夜行者,本想只是调查探访,写写故事,从未想还会干挖坟的事儿,但也无妨,事情总是超出控制。几年前,我也从没想过自己会从记者变成夜行者。

晚上,我叫上了汪亮,这让小宝很不开心,觉得我信不过他。我说,不是信不过,同一件事,用两个方法验证,总会更可靠,而且更有趣。

新坟土松,王天方只用半个时辰就挖出了棺材。他掏出一个布袋,在棺材顶上撒出一个驱邪符,然后就起开棺材四角的铜钉。棺材盖挪开,我们几人吓得直往后退,王天方说:“没事儿,这尸体没什么邪气,但棺材有问题,被钉过两回。”

我用手电照进去,棺材角果然有两次上钉的痕迹。尸体个头不大,穿着寿衣,面色惨白,脸上化了浓妆,没什么异常。

“十三,这是蚂蚁书生吗?”

十三捂着脸远远伸着头瞄了一眼,说是。

小宝把棺材盖全部推开,拿着仵作工具开始摸索尸体。忙了半晌,说:“身体没一点伤,银针验了,不像中毒,但我敢肯定是毒死的。”

汪亮说:“我来。”说着从工具包里掏出手术刀剪。

小宝哼了一声:“你们搞西医的,只会动刀放血,人都死了哪有血?”

汪亮嘟囔着“你懂个屁”,扒开书生衣服就准备下刀,王天方拉住不让。我说:“没关系,他不信这个。”

书生胃里有大量鸦片残留物,汪亮说:“过量固体鸦片,大概七八天前吞的。”

十三说:“真是蛤蟆老头害了他啊,报上说了。蚂蚁书生不可能自己吃下那么多鸦片啊!”

汪亮又仔细查验了一会儿,出了坟坑,拿着一个试管给我看:“尸体很奇怪,残留的血不像死了很久。”

我说:“可能这孩子死了两回。”

十三大叫:“你可别吓人,人怎么可能死两回?”

我没解释,因为也只是猜测。汪亮把鸦片残留和血带上,回去化验。王天方合上棺材,重新封了坟墓。趁着夜深,我们离开义地回了城。路上,王天方收了我给的十个大头,跟我们告了辞。

回到客店,我和汪亮合了一会儿眼,就连夜去他家做化验。小宝闷了半天不说话,非要十三送他回趟家,说要找本书。

早上在客店碰面,汪亮和小宝的结论验证了我的猜测。蚂蚁书生先吞了鸦片死掉,下葬当晚,偷陪葬的盗墓贼开棺时,他又活了。之后,被人注射了大量吗啡死掉。

吞服鸦片没死,这事儿我也不信。小宝给了解释:“《洗冤录集证》里记载,吞服鸦片一般不会致死,更多情况是深度昏迷,也就是假死。假死的人被下葬,醒来后活活闷死。”这蚂蚁书生,不知道算运气好,还是运气坏。

十三坚信蚂蚁书生不会自己吞鸦片,“到底谁那么狠,害了他?一次不死,还害了两次!”

当时的外科医生会有便携工具包,里面装有常用的手术器械。汪亮的工具包是留学结束时从日本带回来的
《洗冤录》最早由宋代人宋慈集前人大成所著,后来又有很多增补版本,清代童濂删补的《洗冤录集证》也流传很广。图为民国年间流传的全集版本

如果正如传言所说的师徒矛盾,蛤蟆老头有嫌疑,但老头已经死了,不可能再杀书生一次。或者,书生连续两次自杀,似乎也成立。

十三帮我找到了那个摇话匣子的,还没问话,小宝就揍了他一顿。这招儿挺管用,他全说了。摇话匣子的叫屈大饼,是至真和尚的贩毒下线,走街串巷,三个铜板听小曲儿,一个大头扎一针。蚂蚁书生头一次下葬后,半夜醒来遇上盗墓贼开棺,捡回一条命,跑回师父家,不想蛤蟆老头当场吓死,就跑去找和尚。屈大饼正在和尚家里,和尚劝书生扎吗啡把鸦片戒掉,等风头过了东山再起。

“扎吗啡戒鸦片?你们可真会做生意。”

“确实管用啊!”

“为什么又要杀他?一个小孩妨碍不了你们。”

“不是我们杀他,是他自己天天要扎。和尚说,这小子废了,干脆加点量送走他,反正他那套玩意儿也学到了。”

我让十三找来巡警,绑了屈大饼,一起去了至真和尚家。路上,小宝问我:“上回你说自己不是侦探,怎么跟警署这么熟?”我笑笑说:“其实我也搞不清,我就想查点奇怪好玩儿的事儿,结果就帮了这群没用的家伙。”

巡警撞开门,我们闯进和尚家,一进堂屋,傻了。屋里站着坐着十几个人,正中的两人,一个是至真和尚,披着袈裟,捏着佛珠;另一个是满脸横肉的胖子,大鼻子大嘴,左眼大得像弹珠,右眼小得像芝麻。至真和尚右手站的一个,是程傻子。看来,我们是遇上毒贩开会了。

至真和尚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我们跟前,说:“几位来错地方了吧?”说完,他回头瞅了一眼胖子,胖子左眼眼珠子咕噜一转,右眼却不动。

和尚转过头来,又说:“我只是想带我小兄弟出来单干,哪知道蛤蟆老头给他灌鸦片想弄死他。师徒俩自己斗,跟我有什么关系?”

几个巡警松开了屈大饼,哈腰给胖子鞠躬:“打扰几位大爷,我们先走了。”转身就跑了。

小宝想动手,我看了一眼胖子腰里的毛瑟枪,摁住他。我示意小宝出来,至真和尚哈哈大笑:“两位兄弟别走啊。”

那胖子咳了一口痰,说:“你们不像混天桥的,走吧。南边不是你们待的地儿,以后别再来。”

我拉着小宝就往外走,说:“打不过,走。”出了胡同没走多远,十三和汪亮在街边等着。小宝憋了一肚子气,跟十三抱怨我是怂包。

我说:“又想表演花拳绣腿了?那胖子不是善茬儿,这架得以后再打。”

十三听完我们说,脸都吓白了,说那大小眼的胖子是东霸天。东霸天原名张德泉,外号张八,称霸天桥东头菜市,仗着会功夫欺行霸市,民国后,弄了十几杆枪,做起了鸦片生意。

小宝不屑:“管他东西南北,打一打才知道。”

十三一拍手:“可不是东西南北嘛!天桥还有西霸天、南霸天和北霸天,想在这儿混都得招呼。”

我点上一根飞马烟,使劲吸了几口。这片杂吧地,大概以后会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