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案 战钟楼丐头丧命 争至尊活人变鬼(第2/6页)

我问为什么不跟师父学。

“我10岁那年,师父死了。”

尚云祥(1864-1937),形意拳大师,尚派形意拳创始人。他是清末民初武术家李存义的弟子,以“大杆子”“半步崩拳”“丹田气打”及实战武功名震武林,曾主持李存义创办的北京沛城镖局

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冬天,胡成柳受人所托,接了一趟镖,走水路去大连,没想到出码头的第一天就中了埋伏。小宝指了指胸口,说:“一刀致命,伤口跟那女的一样,平常的土匪强盗做不到。船上着了火,被渔民发现,救回了师父的尸体,几个师兄连夜抬了回来,我不小心看见师父的脸……”

“也跟那女的一样?”

小宝点点头,又说:“不但师父,那个月天津和北京接连死了几个有名的武师,都是同样的死法。”

他又皱起眉头,肩膀紧绷起来。我给他倒了杯茶,说:“要报仇,得先找到人不是?这道儿上我不熟,按你说的查。”

据负责案件的巡警说,尸体是在钟楼广场一角发现的,当时有几个花子(乞丐)在场,打听过一轮,都说见过那女的几次,但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26号下午,我和小宝在钟楼广场附近找了个大碗茶摊子坐下,观察行人和花子。4点多钟,我们盯上了一个光头花子。这人三十多岁,穿着蓝布破褂子,袖子碎成了绺。他在广场上四处溜达,手里也没个碗,见人就请安,什么辈分大就喊什么,一会儿工夫就要了七八个铜子儿,蹲在路边数钱。

我跟茶摊子老板打听,光头果然是这片儿混熟了的丐头,名叫王二,以前在銮仪卫[2]当差,就在钟楼敲钟,民国后丢了差事还在钟楼混。

我给了茶钱,小宝已经过了马路奔到王二旁边。王二弯腰就请安,喊小宝小爷。小宝没理他,直接问他出事那天有没有见着面生的人。王二抹了一把光亮的脑门,说面生的多了,记不太清了。我掏出俩铜子丢给他,说好好想想,有没有看着会打架的人。

王二把铜子揣进怀里,鞠了一躬,说“谢了这位爷”,又咧嘴一笑,“今儿从早到现在,还没吃上口东西,恐怕记性不好。”

小宝一把抓住他肩膀,手上就要使劲。我赶忙拉住,说别急,慢慢来。小宝松开手,我们带王二进了鼓楼大街上一家小饭馆,点了二两包子一碗炒肝儿。

王二端起碗哧溜哧溜地喝,两口一个包子,吃了个精光,抹了抹嘴巴,说:“有个疤脸汉子,可能想找麻烦。”

那天晚上,王二和几个花子爬上钟楼吹凉风,听见广场上有动静,趴在箭窗口一瞧,是个高个子,身上背着个什么东西。

“有兄弟想动他,我给拦下了,那人看着不好惹。”

小宝问,怎么知道他是个疤脸?王二捏起勺子舔了舔,说:“第二天白天他又来了,所以我说他想找麻烦!”

巡警早上发现尸体时,封锁了现场不让人走近。王二爬上钟楼瞧热闹,在楼上又撞上了那高个子。

王二拿手指在眉心比画了一下,“脸上这么长个疤。”

小宝听了,咬着嘴唇琢磨了一阵,没说话。我掏出一个铜板和一块大洋搁在桌上,把铜板推给王二,拿起大洋给他看了看。

“打听这人在哪儿住,回来还有你的好处。”

王二一抹光头,捏起桌上的铜板,说了句“您瞧好吧”,起身走了。

小宝叫住他,说:“打听到就好,千万别靠近那人。”

两天后的晚上10点,我和小宝按约定时间去钟楼找王二,等了半个小时,却不见他来。找了一圈,在楼梯上看见王二蜷成一团儿窝在台阶上。小宝蹲下扶他,他摇头不让,脸上滚下汗珠子,咬着牙哼了一声:“妈的,玩砸了……”

我慢慢挪开他捂着肚子的手,见他肚子上团着块破布,已经被血浸透了,挪开布团,肚子上是一个洞,汩汩地冒着血。

小宝问,你撞见他了?

王二使劲喘了几口粗气,又张嘴笑:“可不是吗……老子特意挑了个窄胡同,和他打照面,路过时想摸他点东西……”他挪挪屁股,腾出撑着地的左手,摊开手掌,手里是个黄澄澄的东西。小宝拿起来看,是个磨得光亮的铜扳指。

上次见面后,王二找了十几个花子,很快打听到疤脸汉子住在鼓楼东边宝钞胡同的一个小院里。王二想顺手偷他点钱,却不想摸了个不值钱的东西,还被他捅了一刀。王二瞪眼看着小宝说:“这人太狠了,早知道就听这位小爷的了。”说完脑袋耷拉下来,没了气儿。

小宝扯下王二身上的破褂子,盖在他脸上,使劲叹了一口气。我说别多想了,你也提醒过他,明天到警署登记一下,找人埋了他。小宝点头,拿起那个铜扳指反复看了一下,装进口袋,说:“王二这么跑过来,咱们可能暴露了。”

我俩离了钟楼,沿着广场绕了出去,除了半空扑啦啦飞过几只乌鸦,没听见什么动静。往北走到鼓楼底下,空气中突然嗡的一声响。小宝一个箭步抢在我前面,纵身往鼓楼方向跑过去,消失在黑暗里。我也紧跑两步,躲进树影里,摸出手枪。

过了约莫一刻钟,什么声音也没有,小宝也不见回来。我慢慢走到了大街上,还是没见小宝,正想再回鼓楼看看,又听见嗡的一声,从烟袋斜街方向传来。我循着声音,走进烟袋斜街,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回头喊了一声“小宝”,却没看见人。再转过头,一个高大的身影扑来,我抬手就开枪,却什么也没打着。一只粗硬的大手已经扣在我手腕上,剧痛从胳膊传上来,直接刺向心口,我手里一松,枪掉了。那人用指尖在我胸骨上一戳,我直接瘫倒下去,没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我还在原处躺着,那人已经不见了。我想站起来,一使劲却浑身刺痛,动不了。胡同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轻声喊我名字,是小宝。我想让他别走近,喉咙却发紧,喊不出声来。

小宝越走越近,突然“呯”的一声,黑暗里打出几个火星。小宝抓起我一把拖到了路边的屋檐底下。我躺在地上看着小宝,见他从脑袋上摘下个黑乎乎的大盖子,哐当丢在地上,说:“没事了,走吧。”

我缓了好久才能动,歪头看他扔在地上的东西,是口巨大的破锅。

“扳指”是拉弓射箭时扣弦用的一种工具,套在射手的右手拇指上,其作用是可以减小压强,以保护射手右拇指在拉弓时不被弓弦勒伤

小宝捡回手枪,背起我沿着大路往地安门方向走。我身上刺痛好了不少,但还是动弹不了,小宝说,这是被点了穴道[3],只能慢慢恢复,要不是我身体警觉防备,可能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