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案 战钟楼丐头丧命 争至尊活人变鬼(第3/6页)

刚追出去的时候,小宝就发现是个圈套,没敢现身,听见枪响,怕我出事才悄悄过来。

“找了好久,才找了个破锅挡住要害,要不可能被他射死。”

我问他怎么知道那人用的是弓箭,小宝腾出只手,掏了那个黄铜扳指给我看:“这是拉弓专用的,看样子是常年拉弓的高手。我故意叫你,就是故意暴露方位,一击不中,他肯定会走。”

过一会儿,小宝又自言自语说:“王二算是救了咱俩。”

小宝说,死掉的那女人,手上生着老茧,脊柱偏向一侧,两腿内八,大腿内侧皮肤粗糙,她和疤脸汉子,练的都是马上功夫。

我躺了两天才能走路,小宝要我陪他去见师叔,“江湖上的事,我早就不知道了,得和他打听。我嘴笨,你跟着好些,师叔最好跟读书人打交道。”

小宝的师叔叫薛天,直隶人,五十多岁,在北方武术界算个领袖,这两年又主持中华武士会,是师门里撑场面的人物。去年他写了本叫《象形术真诠》的书,把形意门的心诀公布于世,惊动了武术界,最近又要在北京筹办万国比武大会。

小宝说,师叔最大的愿望,是把自己的功夫教给普通人,“按说我们练武的,都是口传心授不外传,师叔全给写了出来,实在叫人佩服。”

薛天住在宣武门外一个丁姓的徒弟家里。小宝说,这丁师兄早就弃武从商了,但一直拿功夫当爱好,对薛天很尊敬,也是武士会的资助人。丁家大院是个三进院落,进门就是个演武场,刀枪剑戟什么都有,很是气派。丁师兄却一身西装打扮,一点不像练武的。薛天也不像,他个子不高,穿了一身青布衣裤,剃了光头,露着青头皮,脸上没胡子,说话慢悠悠像个教书先生。

小宝没寒暄,等仆人倒完茶退下,直接讲了案子。薛天听完,皱起眉头,要来那个扳指,仔细看了看,“这人练的是军营里的功夫。说起来形意拳最初也是枪法,清朝皇帝禁武,只好将枪法变化成拳法。”两句话不离武功,果然像小宝说的,是个武痴。

薛天说,这几天他邀请了不少人公开切磋,要为万国比武大会造造声势,可以借机打听打听。小宝心急,但也没办法,只好先住下。

第二天一早,真的来了二三十人上门比武,薛天领着四五个弟子,在演武场摆了擂台。比武前,薛天先上台讲了一段,说要各门各派都像他一样公开秘笈心诀,大家集合一处,综合成一种拳法,可以快速普及,强国强种。

这话说完,台下一片嚷嚷。

1910年,河北沧县武术名家马凤图受同盟会燕京支部之命,与同盟会人士、形意拳家叶云表等创办中华武士会,为中华习武人创造了宽松的环境,有了施展身手的天地。图为武士会第一班毕业学员合影

小宝说,师叔这么说肯定惹麻烦,没有哪家愿意像他那么大方。一个身形佝偻的瘦子走上擂台,说:“听说有回记者采访薛师父,你说了句话——保家卫国,可称国术者,形意拳。今儿我想请您老过过眼,我这两下子算是武术,还是国术。”

我说,他这身体也能打?小宝说,说不定还挺厉害,有种缩小身体的练法,功夫越高,身上肌肉越紧张,高个儿都会变矮。

正说着,瘦子已经和薛天动起了手。瘦子缠在薛天四周,出手很快,身体前后左右移动,看得我眼都花了。薛天倒是稳当,两只手把瘦子的拳脚尽数接下,瘦子进他就退,瘦子退他就贴,俩人像黏在一起似的,就听见砰砰响。打了五六分钟,薛天大退一步,深吸一口气,又上前接招。这回,他跟刚才一样,一拳拳接住,再就势出拳,但不到一分钟,瘦子就不行了,连连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好奇他怎么就突然赢了。小宝说,那瘦子肋骨中了一拳,紧跟着又被击中四五拳,没招架住,“刚才师叔招式没变,却变了气势,他每出一拳,就呼一口气,但只呼不吸,气势是连贯的,速度就快,一快就能赢。这种打法,据说离近了能听见呼啸的声音。”

我说,你跟你师叔比比,能打赢吗?

小宝说,真打起来,十招以内我就得趴下。

民国中后期,薛天的理念得到推崇,武术界广泛掀起了国术救国的运动,当时的中国可以说是武馆林立,各路门派都希望将自己的功夫发扬光大。图为1928年燕大女生在表演武术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高喊:薛天,我们来比比!

演武场外,大步走来一个笔挺精干的汉子,穿得破破烂烂,身上挎着一张长弓,腰间挂着一壶羽箭。再走近些,就看见他眉弓处有道暗红的刀疤。

小宝一见疤脸,就想冲上去,我赶紧拉住,说让你师叔来。几个徒弟已经围住了疤脸,疤脸笑笑说,我不是你们这行的,近身白打我不擅长,不如我和薛爷文斗。

薛天招手让徒弟让开,问他怎么个文斗法。

疤脸取下长弓,说:“你站着不动,我射你三箭,然后我站着不动,你打我三拳。”

下面有人张口就骂,肉拳和铁箭怎么比?

薛天说,不动是有点难,要不画个圈儿吧。说着他用脚尖在地上一画,画了个圆圈站进去。

疤脸也不谦虚,说我是客,就我先来吧。说完,他退后十几步站定,挺直腰身站了个马步桩,张开弓就是一箭。薛天身体一动不动,脑袋一偏,箭从耳边掠过,钉在后面的院墙上。第二箭紧接着就到了,薛天一扬手,把箭拍在了脚下。

我看傻了眼,跟小宝说:“这都能躲?”

小宝紧皱着眉,说不对劲儿,这人没使全力,那天夜里的力道比这大得多。这时,薛天已经原地打了个空翻,把第三箭捞在了怀里,落地站好。

薛天对疤脸说:“你走吧,这三拳先记着,回头再见着了还你。”

疤脸也不吭声,拱拱手,转身大步走了。

我说,你师叔也看出他没真打,所以放他走了。小宝没说话,拉我出了演武场,说先跟上疤脸看看。我回头看了眼薛天,他还在攥着那支箭琢磨。

我和小宝跟着疤脸出了院,一路跟进宣武门,他沿着大路往西四牌楼方向一路走,也不坐个车,硬走了一个小时,回了宝钞胡同的小院。

我说要不先盯着,等晚上进去瞧。小宝摇摇头,说:“他可能早发现我们了,进去吧。”

这小院很破,院墙上都生了茅草,不像有人常住。小宝捡了块砖丢进院里,没什么动静,直接推开院门走了进去。院里没人,堂屋门开着,桌上放着疤脸的长弓和箭壶,旁边放着个褡裢[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