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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汤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山下一把拉住了他。“算了,汤原,他说得没错。我真的觉得很抱歉。一切都是我的责任。”他抬头看向佐久间。“想知道燃料的剩余量是吧?我马上计算。”接着,他用手头的笔记本计算起来。

汤原仍睨视着三岛。所有人都低着头,整个房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只有那架大型直升机的引擎声从窗外传来。

三岛开口说道:“有关蒸汽发生器的冲击强度的数据,应该在我们公司的研究室里。我去安排一下,让人用传真发过来。”说完,他大步穿过房间,朝走廊走去。

汤原长叹一口气,对背对着他的山下说道:“你不用介意。”

山下微微点点头。

“他啊,大概是觉得跟你们一样都是锦重工业的人,所以说话才会那么不留情面吧。”中塚用安慰的语气说道,“毕竟是责任心强的人啊。”

“也许吧。”汤原望着三岛离去的门喃喃道,“那家伙大概没孩子。若是有,恐怕就不会用那种措辞了。”

这时,中塚却说出一件令人意外的事。“不,他有孩子。准确地说是有过。”

“哎?”汤原一惊,回头看看站长的脸,“什么意思?”

“去世了。是多久以前来着?”说着,中塚看看一旁的小寺。

“那不是两年前嘛。”小寺答道。

“已经那么久了啊。”中塚朝汤原转过脸,“好像是死于一场事故。”

“哦?”

三岛眼中那黯淡的目光——十年前是绝不可能有的——恐怕就是因为这个吧,汤原想。

放下公用电话的话筒后,三岛透过窗户望着外面。消防和自卫队的车辆已经慌乱地移动起来。他们肯定已冷静地做出判断,认为营救行动未必能成功吧。

刚才太不成体统了,他想起自己刚才的言行,讨厌起自己来。他也意识到,刚才对那个姓山下的直升机技术人员说的话太刺耳了。

计划被打乱让他备感焦虑,这是事实。可让他下意识地变得歇斯底里的真正原因,完全是山下的身影让他想起两年前的自己。

那也是一个炎炎夏日,三岛回忆着,是六月末,从梅雨缝里捡到的一个难得的大晴天。三岛连那天是星期四都记得,因为噩耗传来时他正在参加一周的例会。

打电话的是茨城县警交通科的人。一位年长的警官用低沉的声音告诉三岛一个最残酷的消息。

智弘在道口被轧死了。

一阵眩晕袭来,他拿着话筒蹲在了地上,连一旁注视着他的同事扶他起来都没有意识到。

三岛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医院……在哪儿?”

交通科的警官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稍稍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您儿子的遗体现在仍在回收。”

回收——听到这个词,三岛的大脑里顿时浮现出清晰的一幕。智弘那幼小的身体被铁块猛撞后,像被碾碎的苹果一样四散飞溅的情形。他像野兽一样咆哮起来。

那道口就在智弘就读的小学和家之间的中点。道口很小,差不多只容得下一台卡车通过,旁边没有住户,周围全是树林,所以从大街上是看不到的。

学校并未认可这条路为上学的路。智弘早上都是和大家一起去上学,从没走过这条路。由于稍微近一些,放学的时候也有不少孩子走这条路回家。智弘大概也是其中一个吧。

这条路未被当作正式上学路主要是因为即使道口栏杆放下来,也不断有孩子从下面钻过去。因此校方也不时派人在这道口看守,检查放学时有没有人通过。

可智弘死的那天并无人看守。当时也没有人在场。所以他究竟是如何被电车轧死的,也没有人清楚。

只有一点很清楚,即尽管道口栏杆已经放下,可智弘还是闯入了道口。警报器和道口栏杆并未出现故障。

警方的推测是,他没有注意到电车接近,像其他孩子平时那样钻过道口栏杆,结果被轧死了。

三岛和妻子秋代对这种意见都没有异议。因为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出儿子闯入道口的理由。

在这种情况下,三岛也像这世上的其他男人一样责备起妻子。理由是自己忙于工作,无法照顾到孩子生活的方方面面,监督孩子上学时是否走学校规定的路线是一个母亲的责任。其实,他当时只是想找个人发发火,这一点他现在十分清楚。

因儿子惨死而陷于半疯癫状态的秋代在头七夜里就企图自杀,用智弘一直使用的裁纸刀割了腕。所幸三岛立刻就发现了,并未酿成大祸,可夫妻间的鸿沟再也无法弥合。秋代不久就回了娘家,再也没有回来。大约三个月后,二人就正式离婚了。

每当回首那段往事,三岛都会想,当时的自己是多么愚蠢——

智弘的死蕴含许多启示。自己非但没有意识到,反倒错误地把责任全都推到秋代身上。其实夫妻俩真应该共同思考儿子之死意味着什么。

三岛的视线移向空中。巨大的机身正从高空俯瞰下方。

当然,这种做法根本就不可能是正确的——他想。

一张传真发到了新阳发电站站长中塚的手中,一眼就知道是嫌犯发来的。内容如下:

我们已经看了有关营救的发布会。

似乎已满足我们开出的条件,所以我们同意营救方案。

只不过,一旦你们在营救过程中有故意违约行为,我们即刻就会让直升机坠毁。届时我们将不会事先警告。一旦飞机坠毁,即可将原因归咎于此。

我们向参与营救者的勇气致敬,同时也祈祷他们好运,祈祷他们一定不会做出背叛我们的行为。

天空之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