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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井县三方町。

藤井道雄正穿着背心和贴身短裤待在电视前。矮桌上放着两个空啤酒瓶和粘着烤鸡肉串调料汁的盘子。这是昨夜边看职业棒球边吃晚饭时的残留。今天上午尚未吃过任何东西。十点多起床打开电视一看,竟发生了天大的事件,于是一屁股坐下径直看了起来。

胡闹!他边看新闻边想。对他来说,核电站是切身的存在,可以说是生活的依靠。

电视画面上,一个有名的政治学者正就政府在当前的局面下该如何应对进行分析。屈服于嫌犯的恐吓当然不值得讨论,可一旦直升机坠毁发生核污染,一直宣扬核电安全神话的政府必须承担某种责任。藤井换了频道。净扯些无聊的话,他想。

大概是现场没有取得任何进展的缘故,所有频道都播放着同样的内容。藤井于是站起身来。干脆泡杯速溶咖啡吧,他想。虽然已年过四十,可他仍是单身一人。婚倒是结过,可夫妻生活连两年都没过满。

正当他装上一壶水要放到电磁炉上时,门铃响了起来。对于两室一厅的公寓来说,这声音实在太大了,总让他忍受不了。

打开门,只见两名男子并排站在门口。其中一名男子身穿半袖翻领衬衣,另一名年轻男子则挽着衬衫袖子、系着领带。

“您是藤井道雄先生吗?”穿翻领衬衫的男子询问道。

藤井点点头,一面猜测他们的身份。他的预感是正确的。

“我们是警察。有点事想问您。”

“是关于新阳事件吗?”

“啊,算是吧。”

“我没有去过新阳。”藤井说道。

“是吗?这并没有关系。我们只是想问点事情。”穿翻领衬衫的男子姿态较低,语气却不由分说。

“既然这样,那就请进来待一会儿吧。”藤井把门开得很大,邀请二人。可警察们只是站在狭窄的玄关,连鞋都没脱。根据二人的自我介绍,他们是县警本部的两名刑警,姓室伏和关根。

“藤井先生,听说您是在阿玛奇保洁公司做现场监督,是吧?”姓室伏的刑警问道。

“嗯。”

“今天休息?”

“嗯。因为这段时间的定期检查很少。”怎么净问些古怪事,藤井一面回答一面想。肯定是听说自己在家休息才来这里吧。

阿玛奇保洁是专门承担核电站内的放射能除染工作的公司,主要做一些用专用抹布擦拭因漏水等原因弄脏的地板等工作。藤井干这活已经十三年了,四年前被任命为现场监督。

“呃,藤井先生,您还记得杂贺这个人吗?”“杂贺?就是那个杂贺?”

“汉字是复杂的杂、贺年的贺。我从公司那边听说,他曾在您手下一直干到最近。”

“记得。呃,一直干到去年。”

“您知道他的联系方式吗?”

“唔,他好像搬家了吧。以前倒是住在这附近。是搬到哪里去了来着?”

“长滨市您知道吧?”年轻的刑警关根说道。

“长滨市?啊,不,没听说。公司那边没记录?”

听了藤井的反问,刑警浮出微笑。早就猜到会是这样。说是公司,只是听起来好听罢了,其实只是招一些人送进核电站的中介而已。雇人的时候连履历都不会仔细看,对每个工作人员都仔细做记录更是不可能。

“这么说,最近没有联系过?”

“啊,没有。毕竟关系也不是多么亲密。”

“原来如此。”室伏在笔记上记了点东西,接着又问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杂贺吗?要问他是怎样的人……”藤井挠挠后脖颈,“唔,一句话,一个并不起眼的男人。跟伙伴也不怎么说话,人际关系也不好。工作时间之外,也不清楚在做些什么。”

“兴趣之类的事情有没有问起过?”

“兴趣?从未问过。”

“好像喜欢制作模型,比如飞机之类。”

“哎,是吗?还真不知道。”说着,有件事忽然在藤井的记忆中复苏了,“啊,飞机啊?听你这么一说,他的确经常读那种杂志。”

“哪种杂志?是模型杂志吗?”

“不,不是那种,是飞机、兵器之类的。对了,就是常见的那种,什么世界军舰啦、战车啦等,写得特别详细的那种杂志。”

“啊,是军事杂志。”说话的是关根。

“就是那个。毕竟是自卫队出身嘛,肯定还是对那种东西感兴趣的。”

“自卫队?”室伏的脸突然变得很可怕,“你说杂贺是前自卫队员?”声音也变大了。

刑警的咄咄逼人让藤井吓了一跳。“啊,听说是那样的。不,呃,只是听他本人提起过一句半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是他本人说的?”

“嗯。”

“那他有没有说过曾隶属于哪儿的部队?”

“这个倒没有说过。”

藤井听到自卫队的事是在完成一项工作后正换衣服的时候。当时只有他和杂贺两个人,负责清扫一次冷却水净化装置所在房间沾满放射能的地板。杂贺负责用抹布擦拭,藤井则负责把这些抹布装进塑料袋送到废弃物处理室。藤井绝不承担擦拭清扫的活儿,因为他清楚那是一项极其危险的工作。

当时藤井若无其事地问杂贺为什么要做这种工作。这么问其实也没有特别的理由,只是因为找不到其他话题。

“因为核电站讨人嫌啊,符合我的脾气。”杂贺把加大号防护服扔进专用箱,答道。

“你,讨人嫌吗?”

“这个嘛,我自己也不知道。总之,反正都是讨人嫌,干脆这次也在受人讨厌的世界工作吧。”

“这次也?你以前也做过这种工作?”

“相似的工作。尽管不可或缺,却受尽世人冷眼,大家都觉得没用的工作。”

“什么工作?”

杂贺犹豫了一下,生硬地答道“就是自卫队啊”,就再没有多说过。所以,他究竟隶属于哪里的部队,具体做什么,为什么不当军人了之类的,藤井都不知道,之后也没有谈起过。

室伏认真听完藤井的这番话,跟关根使了个眼色。关根默默地走了出去。两人的脸上已没有开始时的从容。

“藤井先生,这件事非常重要,希望你再使劲想想。跟杂贺先生聊天的时候,有没有谈到过有关飞机或直升机的操纵之类的话题?比如说,以前稍微搞过之类。”

“操纵?”藤井思考起来。尽管刑警让他使劲想,可由于一开始就没有记忆,他也是无可奈何。他自己也没留意走马灯似的不断轮换的工作人员。“不记得了。”他只能如此回答。

“那,您知道什么人跟杂贺先生关系亲密吗?”

“跟他?这个嘛,我刚才也说过,他人缘很差,不记得他跟什么人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