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密谋(第4/5页)

呼延云迅速判断形势,发现自己的处境糟到极点。虽然自己比身后这个流氓学生大十岁左右,但是对方人高马大,动起手来自己未必能占到上风,更加糟糕的是,自行车棚内外只隔了薄薄一层门板,打斗起来,里面的人势必能听到声响出来帮忙,他太了解这些学生流氓们打架的特点了,管你是谁,不卸掉你胳膊腿儿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再说他们知道自己偷听到了他们不可告人的计划,为了防止阴谋泄露,趁着天黑把自己给“黑了”也未尝可知,这么一想,他一身冷汗都下了来。

正在心惊肉跳,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那个流氓学生也许是麻痹大意,低声呵斥了一声“滚”!呼延云一听喜出望外,撒腿就飞奔而去,直到出了小区跨上山地车,一颗狂跳的心才恢复了稍许平静。

接下来该怎么办?通常来说,既然听到一起很可能是策划犯罪的密谋,那他该躲在附近一个角落,等这伙人密谋完毕、分头行动的时候,选择其中一个或一伙跟踪,在发现他们的犯罪证据或他们即将实施犯罪时,报警抓捕之。然而刚才的遇险实在是让他觉得后怕,何况他今天的目的地是红都郡小区,刚才发生的只是随性而为的改道,无论如何不应该偏离主路过远,所以他思忖片刻,决定还是先去红都郡。

这么想着,他蹬起山地车,一路向北骑去,没多久,就看到了那在夜色中依旧显得洋气十足的屋顶。

早几年,本市房价还没有涨到发疯的时候,红都郡的开盘已是每平方米4万元以上了,经过这几年有关部门的有力调控,现已攀至每平方米14万元。也难怪,在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这个小区位于西三环边上,一水儿的四层板楼,楼体是钢筋混凝土的,楼面却贴着仿古的红色瓷砖,唯有阳台箍着汉白玉,每扇窗户都又高又长,窗棂两侧的浮雕是插着翅膀的缪斯女神,青铜色的铁艺楼牌号用罗马数字标识,乍看上去仿佛是民国年间的天津小洋楼。

想起张昊说的,于跃是“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一个商人”,呼延云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红都郡在东西分别开辟了两个门,其中西门是正门,门口有仿照古罗马斗兽场雕凿的十分气派的水池,水质清澈,一望即知是天天更换的。褐色的铁门,门框粗如儿臂,有两个身穿统一制服——制服的皮带扣都亮可逼人的保安在把守,他们威严地盯着每一个穿着不够档次的、往小区里偷窥的人,在铁门的右边还挂着一块“私家宅邸,非请勿入”的牌子,如果想进去,必须刷牌子下面的门禁卡,看这架势,想跟在某个持卡人的后面混进去实在是很困难的事情,就算是快递员和送餐人员也只能在门房外面等候,而且每个人都一脸恭顺,看来是早已熟知并习惯了这个小区的管理之严。

不过,由于西门正对着马路,附近是银行、保险公司和中国移动营业厅什么的,并没有段新迎这种底层人群住的居民楼,所以很明显,这里不应该是段明媚走进的那个门,于是,呼延云调整车把,沿着小区的北侧路,向东门骑了过去。

红都郡小区的北侧路,在本市很有名,原因简单,本市的道路,无论通衢大道还是小巷胡同,一律以笔直平坦著称,唯独这条北侧路,西高东低,形成一个落差很大的斜坡,而这条路上又沿街开了许多欧美范儿十足的服装店、蛋糕房、咖啡馆和首饰屋,人行道上一溜古典风格的烛台式路灯,再配上本市独具特色的浓重雾霾,晚上经过,无论如何都让人想起十九世纪的伦敦。

呼延云边往前骑边观察沿路的小店,特别是那个蛋糕房,很可能就是于文洋差点被一根涂了氰化钾的牙签扎中口腔的地方,位于蛋糕房门口的一盏路灯恰恰坏掉了,光线十分差,这大概也就是罪犯精心挑选这里下手的原因,由此看来,张昊说的事情经过真实不虚——

嘎吱!他猛地勒住车闸,因为他看到了前面不远处的于文洋。

没错,就是他,就是这个几次遭遇毒手都死里逃生的高中生,正在一家宠物医院的门口,怀里抱着一只史宾格犬,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明显是宠物医院医护人员的女子聊着什么。从面容上看,他和三年前那张照片区别不大,黑黝黝的、梳理得格外整齐的头发,从白净的侧脸望过去,粗重的眉毛、笔挺的鼻梁、丰润的嘴唇和弯得恰到好处的下巴,轮廓比三年前更加鲜明和雅致,仿佛是时间的刻刀雕刻得愈发精细了一些。他穿着宽松的亚麻色衣服,衣领和袖口却扣得紧紧,在约束和放松之间,他把自己折磨得形销骨立。

呼延云下了车,装成休闲的路人,慢慢地推着车往前走,快到于文洋身边的时候,他刻意放慢了速度,耳朵竖起老高,听他在和那位女子说话的内容。

听来听去,好像是那只黑白相间、仿佛是从默片时代捞出来的史宾格犬最近食欲不佳,为此家人十分担心,女子则安慰他说不用担心,回家把刚刚开给他的药掺在狗粮里面吃,应该很快就能好。

“那就好,这只狗是我妈妈的宠物,掉根毛都能惹得她大动肝火,发起脾气来我家天花板都撑不住呢。”于文洋苦笑,“太感谢你了。”

“别客气。”女子嫣然一笑,转过身把宠物医院的门锁上,看样子是准备下班回家了。

呼延云注意到,于文洋注视着她背影的目光,温柔得好像一只渴望爬上主人膝盖的大猫。

这么看来,这位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女子柳眉杏眼、粉面红唇,不仅容貌秀丽,而且身材姣好,加之施了淡妆的缘故,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成熟女人特殊的魅力,而这种魅力恰恰是刚刚进入怀春期的少年最抵抗不住的。

“欣欣姐……”于文洋嚅嗫道,“你晚上吃过了吗,如果还没有,咱们一起吃吧,你给阿宾看病一分钱都没收,我怎么也要感谢你一下。”

看来,阿宾就是那只狗的名字。

然而,欣欣用一个浅浅的微笑拒绝了他的邀请:“不过是几片给阿宾的开胃药,还收什么钱啊,你快点回家吧,不然你妈妈恐怕得连你和阿宾一起担心啦。”

于文洋顿时浮现出无比的遗憾神情,轻叹道:“那好吧,再见……”

欣欣似乎觉得有些不忍:“我今晚真的是有事,改天好吗?”

于文洋黯然的目光顿时一亮:“好,你说什么时候?”

欣欣想了想,刚要张口,突然间瞪圆了双眼,惊叫一声“小心”!

就连呼延云也是才注意到:一辆面包车从斜坡上方溜了下来,悄无声息间,已经以迅猛的速度冲向了站在路边的于文洋和欣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