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暗夜(第4/5页)

呼延云顿了一顿,接着说:“所以,我们要从头开始,从三年前发生的案子开始,从头开始条分缕析,搞清整个案件的真相,只有这样,才能找出那个同伙,才能及时遏制他的下一步行动。另外——”

呼延云欲言又止。

“怎么了?”听得专心的刘新宇问。

“另外,从接手这个案件开始,我就有一种感觉,不怕告诉你,我觉得里面有一种——有一种世人都揣测不到的险恶……”

世人都揣测不到的险恶。

刘新宇狭长的眼睛里闪烁出深沉的光芒。

呼延云的神色和声音一样沉重:“所以,我要从头开始,发掘三年前整个事件的真相。出事后段新迎为什么只砍杀高震?后来又为什么纠缠于文洋不休?他身上哪些潜在的因素让香茗写下了那个鉴定?段新迎的同伙到底是谁?当然,这一切最终要归于一个总的根源性问题——段新迎的女儿到底死于什么原因?”

“那么,这个监视点是不是可以撤掉了?”刘新宇问。

“不行——至少现在还不行。”呼延云说,“过去,在我看来,老段这等角色简直不在话下,但是刚才他前后判若两人的表现,让我觉得有点琢磨不透这个家伙了……因此,暂时不能放松对他的监控,何况警方也好,于家聘请的保镖也好,都把主要工作集中在构建对于文洋的防护网上,换言之,防守的一方固然在加强,但进攻的一方下一步怎样出招,目前恐怕还只有我们和姚代鹏保持着密切的关注度。所以,监控是万万不能撤的。今晚我来盯着吧,你去床上好好睡一觉,从明天开始,我去跑跑当年经办段新迎案件的派出所啥的,这边可能要全都交由你一个人盯着了。”

刘新宇“嗯”了一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倒头躺在床上,把一领薄被拉在身上,睡下了。

呼延云拉了把椅子坐在窗户前。

虽然这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但路灯和京城那无论昼夜都灰蒙蒙的天光,还是将窗棂和玻璃的影子割裂后投射进了室内,呼延云这么坐了很久很久,脑子里翻腾着各种思绪,但倘若仔细盘查一番,皆是乱码。楼下寂静无人的社区也好,对面叵测莫名的窗户也罢,都像电压不稳的屏幕,在视野中时隐时现的。他知道那一切都存在,都固定于某一个空间某一个地段里,但是也许是困乏,也许是厌倦,意识的橡皮在顽强地、一次次地将它们从眸子中抹去……

刘新宇扯被角的声音很轻,但还是像敲了一下三角铁,把他从浑浑噩噩兼昏昏沉沉的感觉中惊醒了。

“还没睡着?”

“嗯。”

“你还有失眠的时候?”

“嗯。”

“咋了?”

“呼延……白皮松林那件事,你放下了没有?”

“都多久的事了啊……”

“是啊,很久了,十年了,可是,我问的是,十年过去了,你到底放下了没有?”

“不知道……没见到老段前,我很少想这件事,可是见到了他,又觉得其实什么也没有忘记。”

“我就知道。”

“你放心,我不会因为那件事再责怪老段了,毕竟,我们那个时候,都未必能比他更坚强。”

“你真要能这么想,就好了。”

“什么话,难道我还‘假要’能这么想?”

“不是,那一次,毕竟,太惨烈了。”

“是啊,如果不是‘援军’及时赶到,咱们两个能不能活到今天还两说呢。”

“太血腥了——不过,有意义!”

“说起来,源头还是在你的身上呢。”

“啊?怎么会?我们可都是跟着你的。”

“你还记得不记得,咱俩有一天晚上坐在玉渊潭的湖边,聊起怎样反抗高昂他们的欺负,你说的‘那就得用书里的方法对付他们,一个人斗不过他们,两个人斗,两个人斗不过他们,就一群人和他们斗!’”

刘新宇缓缓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慢慢地说:“记得啊,当然记得,可是我想不起来,后来,你是怎么把我们团结到你身边去的来着?”

呼延云一笑:“就是那一个个小小的笔记本啊。”

“对,对!”刘新宇也笑了,“牛皮纸封面的,对不对?那时候整个学校——不,咱们整个区都在流传你的那些小本本啊。”

“那些小本本都是在甘家口商场买的。”呼延云的目光闪烁,陷入了回忆,“你还记得吗,那时的甘家口商场还是一个超级大的平房,不管什么时候总是人声鼎沸,靠南边的一溜柜台卖文具,花一块钱,买一个崭新的笔记本,回到家,作业也不做,点灯熬油地写,没几天,一部新的侦探小说就写出来了,那个本子小,也薄,一个本子写不到一万字吧,现在想来那就是一个个短篇嘛。”

“甘家口商场我进去不多,就记得门口总是有好多平板三轮车,车上都是小商贩卖的劣质磁带,流行什么歌曲他们就用录音机放什么,今年是《水手》,明年就是《东方之珠》……”刘新宇眯起眼睛说,“我记得你上课的时候写小说,还被老师抓住过。只要你写完一本,我们都争相传阅,外校的同学还拿去复印,那些故事都好精彩啊,破获杀人奇案、打败贩毒集团、粉碎劫机阴谋,你把班里受欺负的同学都写进去,他们团结在一起,战胜一个个坏蛋和困难,看着看着,我们好像真的是越来越抱团儿了,都觉得只要大家团结起来什么都不怕,后来,大家还一起组建了一个课外读书小组,越来越团结……对了,杨飞和高昂的那一次打架是一个转折点吧?高昂他们没想到,咱们也没想到。”

呼延云点点头:“是啊,其实对于高昂他们,那就是个习惯动作,课间,好好的,突然用手掌盖住一个同学的头顶,掌心朝上,然后猛地朝掌心砸下一拳,被砸中的同学瞬间就会因头顶被重击而眩晕,严重的甚至呕吐不止。那天也是,高昂就这么给杨飞来了一下,杨飞那小子难受得当时就从椅子上摔到地上,然后李琰又朝他小肚子踢了一脚!”

刘新宇满脸的严峻,仿佛是一个回忆起曾经征战沙场的老战士:“对,然后是谁先冲上去一拳把高昂揍倒的?王飞还是许雷?”

“王飞。”呼延云笑道,“那愣头青一拳就把高昂打地上了,李琰从后面刚要踢王飞,谁知被许雷飞起一脚踹到腰上,跟沙包似的瘫在了地上,接着大家就呼啸着蜂拥而上,拳打脚踢,把他俩狠狠揍了一顿!他俩起初还挣扎两下,后来就抱着脑袋求饶,不过,大家平日里受他们欺负太狠了,求饶也没用,往死了揍,连女同学们都没有人去向老师报告或上前劝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