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旧案(第3/5页)

“我们现在不用了,有校工做这些。”于文洋插了一句。

呼延云一笑“:你上的那所中学我知道,是市重点,据说光一个天文台比我们的教学楼都大,是真的吗?”

于文洋点了点头。

“所以嘛,你们的校园维护肯定有专人。”呼延云说,“好了,咱们穿过那扇小门……啊,过去只是一扇小铁门,现在都修得这么漂亮了。”

他们走出校园东北角的门,穿过一个似乎处于停工状态的工地,前面是一片起伏的丘陵,茂密的树林和灌木丛将丘陵掩映得犹如墨绿色的波浪。

“那时我们管这里叫后山,放学后,有些早恋的同学会成双结对地来这里玩儿,刚才咱们经过的那个工地,原本是一个煤堆,看施工的样子,估计是学校要扩充疆域,这座后山,估计早晚也要不保。”呼延云叹了口气,就像所有住在二环路里的老北京看到残垣断壁一样。

于文洋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里,所以只能沉默不语,继续跟着呼延云往前走。

不远处,痤疮和另外两个保安跟在他们的后面。

直到站在树林最深处的一片洼地,呼延云才停下了脚步。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树林依旧葱茏,阳光从无数的叶隙间洒下,令他的视线模糊在一片碎金子般的色泽中,这色泽暖融融的,让人醉醺醺的,夏天的风吹过树林,掀起一片哗啦啦的声音,清纯而甘洌,毫无杂质,足以忘记所有的烦恼和忧愁。可惜我一直没法让自己真正醉倒和遗忘,而这也恰恰是我痛苦的根源。

他淡淡地苦笑了一下,转过身,对于文洋说:“一晃快十年了,我再也没有走进过这片树林,虽然随着成长,我们总会告别一些地方,但是大多数地方都是我们没时间故地重游,而这里,却是我刻意回避的……只因为一件事,一件我很少跟人再提起过的事。”

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接着说:“十年前,高中毕业,再经过一个暑假,我们就要走入大学校门。初中三年,我一开始过得不好,受人欺负,可是后来我组织起同学们奋起反抗,一举改变了处境,也是因为一些缘由,我变成了一个推理者。高中三年,我名气越来越大,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高中生侦探,那时我有一个搭档,也可以说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俩联手,几乎无往不胜。不过他由于内向,有点像个女孩子,经常受人欺负,我就替他出头,他很不喜欢我这样,后来受了欺负也不告诉我。我以为他只是一味忍耐,息事宁人,谁知高中毕业前的那个暑假,发生了一件事情。”

他停了一停,接着说:“有一天晚上,我买了几本书,想给我的这位好友送去,谁知一进他家,发现家里有两个警察在搜查,一问才知道,这小树林里发生了一起凶杀案,死者是我们学校的一个流氓头子,而嫌疑人就是我的好友。”

接着,呼延云把案情大致讲了一遍,讲到他为林香茗洗脱了罪名,便停了下来。

“后来呢?”于文洋望着他问,很显然,他听出呼延云讲述的结尾,是省略号而不是句号。

呼延云没说话,抬起头再次把目光投向那片碎金子般的色泽,仿佛是要饮下天酿,让回忆就此沉浸于醉意中,不再继续。可是,今天,叫于文洋来,不就是要把这个十年来每每中断的回忆讲完么……

他长叹着,续道:“其实,本来一切都结束了,我拉着我的朋友一起往树林外面走,就在这个时候,我听见一个负责物证收集的刑警跟队长说‘树后面的烟头我装进塑料袋里了’,我非常无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当时就像被雷击中了一般!”

于文洋身子一颤:“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那些烟头都是一个个短短的圆柱状。”

于文洋眨巴着眼睛,什么都没有听懂。

“你不明白?你见过抽烟的人是怎样把烟头熄灭的吗?”

“在烟灰缸里狠狠一捻啊。”

“那个烟头是什么形状的?”

“就是短短的圆柱状啊。”

“可是,树底下的烟头也是这样吗?”

于文洋一下子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站着抽烟的人,一般都是把烟头扔在脚下,直接踩灭的!”

呼延云点了点头:“那个烟头应该是什么形状的呢?”

“应该是扁长的。”

“所以,树下的那些烟头根本不是被人踩灭的,而是有人把它们从某个烟灰缸里带来,直接洒在树下,就是想让侦查人员误以为那里曾经埋伏过一个刺客。”

“可是……”于文洋犹豫了一下,“万一是那个凶手蹲在树下抽烟,抽完一支就在地上捻灭一支呢?”

“一个准备突然袭击足球健将的刺客,会蹲在树下?”呼延云轻轻地摇了摇头,“你蹲在树下,十分钟之后再突然跳起来攻击我试试。”

于文洋明白了,苦笑道:“不用,五分钟我的腿就麻了……可是,你不是跟警方说了三个理由,证明你的朋友不是凶手吗?”

呼延云沉默片刻,续道:“三个理由,其实仔细推敲都有很大破绽。第一,凶手如果制订过精密的计划,案发前的中午故意把可乐喷溅在身上,杀人后他只要换一件相同的衬衫,再摇晃一罐可乐后打开,喷溅在新衣服上,谁能记得中午可乐喷溅到他衬衫时的形态?第二,即便凶手面朝西,只要戴一副墨镜,就可以避开阳光刺眼的问题。第三,也是在我们看来最不可能的,是我的那位好朋友貌似体弱,完全不是流氓头子的对手,但是他考上大学第一次参加全国大学生自由搏击邀请赛就获得冠军,而且把这个冠军保持了四年之久,排除盗取武林秘笈和吃仙丹内力大涨的因素,恐怕我只能理解他一直在苦练武术……”

于文洋瞪圆了眼睛:“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

呼延云伸手示意他不要说出那个名字。

仿佛是于这片树林之中,不想再一次听到那个名字。

“看到那一塑料袋烟头的时候,我终于开始怀疑——甚至说认定,这应该是我的好友布下的疑阵。他有充足的犯罪时间,有人目睹他和受害者在那个时间走进了这片小树林,而且他长期受那个流氓头子欺负,非常恨他。还有,我和他搭档那么久,我知道他的心计和智谋,都不在我之下,这个世界上,我还找不到第二个可以在我面前施用诡计而不被我识破的人,如果有,那么只能是他!”呼延云说,“十年来我经常做噩梦,梦见他杀死那个流氓头子并设置迷阵,让警方先锁定他是犯罪嫌疑人,再由我一点点帮他洗脱罪名,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计之内,每一个人,都在他的股掌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