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鸟人之仪(第4/6页)

“那头面向另一堵石垣的壁,不可能从那里爬上去。而且,造有石阶的壁反面是没有任何落脚点的壁,也不能从那里下去。”

“会不会是他其实没登石阶上垣,只是朝斜坡上方——”

“当时斜坡上方有人正站着聊天,说没有小孩走过。顺便提一句,人们也去斜坡边上的住家确认过,据说也没有小孩进去过。”

“而且草鞋在石垣上……”

“据说那毫无疑问就是哥哥的鞋呢。”

“那么,那孩子,被鸟女掳去了?”

“据说人们都那么讲。再说了,就算是在明显可以判断为自杀的场合,这一带的人们也总会解释成被鸟女所惑。”

“原来如此。对了,共潜和船灵分别被认为是死在海里的海女和渔夫的亡灵,那么鸟女——”

“啊,我说过,没有具体的传说,但有一点……唯独这一点是公认的,鸟女的原形是堕入魔道的宗教者所化之物。”

“那、那么——譬如说在鸟人之仪中失败的巫女什么的……”

“是,一定会化为鸟女,都是这样认为的吧。”

“果然是这么回事吗?”

在集会所想问朱音的问题,没想到在这里得到了答案,言耶喜出望外。

“然而到了战后——我是说妈妈和伊吹末的事——不知何时开始人们认为他俩是去了‘伪满洲’。”

“镇上的人毕竟也开始接受现实性的解释了。”

“但只是表面上——”

“哎……难不成你是想说,如今大多数人还是在心里认为是鸟女所为?”

言耶声势惊人地提问,而正声则又一次用饥讽的口吻道:

“虽然很少有人会特意说出口,但我总觉得绝大部分人心里都是这么认为的,想要否定这种荒谬的事毕竟还是办不到。当然了,我没有任何能进行这番断言的证据,但在日常生活中多少能感觉到。”

“间蛎先生等人也一样?”

“如果是青年团的年轻人,又有所不同吧。因为事件发生时他们还是小孩,而后又经历了战中和战后的混乱期长大成人。但就算是他们,好像也对鵺敷神社的巫女的存在另眼相看。”

除了这番话字面上的意思,还能窥探到一个事实:浦上的年轻人是把朱音作为一个女人看待的。

“对他们来说,十八年前的事件可能近乎传说。然而对上一辈人来说,就像战争体验一样,是绝对无法忘怀的噩梦吧。”

“是无法醒来的噩梦,而且无法解开……”

“无法解开?对啊——朱名巫女不可思议的消失,进一步佐证了这是鸟女所为的想法呢。”

“我觉得是有这方面的因素。如果要对这一点追根究底,那么,其实奔赴‘伪满洲’的说法也站不住脚。可我是这么想的,有伊吹末这个外部协助者在的话,就算是无处可逃的拜殿,也总有办法脱身吧。你认为呢?”

“我认为就算有他在也还是有点难——虽然拜殿当时的状况我们只能靠朱音小姐的证词了解,而她本人也并不理解详情,所以事到如今也不好说得很确定。”

“但是,要是伊吹末悄悄把船靠上岛……”

“朱名巫女进入拜殿后,门前有一个学生窥探内部的情形,而且他占据的地点不是我们现在监护的这扇门,而是上方的拜殿门。还有两个学生在拜殿的髙墙下分头巡视,在阶梯廊的左与右铺展的岩场上,各自来回、转悠。拜殿门内侧的门闩插着,髙墙也无法攀髙爬低,不仅如此,还有三个学生盯着,所以怎么也不可能从拜殿正面脱身吧。”

“那么从海那边……”

也许是又一次想到安然无恙下断崖的可能性等于零,言至中途,正声的话语就含糊起来了。

“嗯,即使伊吹末的船在海面上伺机而动,下断崖很难这一事实也毫无改变。即使设想他曾登陆上岛,因为有三个学生盯着,按理也很难接近拜殿。即使出现了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成功地接近了拜殿,但朱名巫女究竟是怎么出来的,我们最终还是毫无头绪。”

“是啊……而且细想一下,伊吹末只是游方的宗教人士,不是渔夫,在波涛汹涌的盂兰盆节期间驾船出海什么的,怎么说也……”

“而雇用浦上的人,就目的而言,首先就行不通吧。”

“嗯……不过要是只看结局,也许真相什么的也无关紧要。”

正声突然说了这样的话,让言耶有点不知所措。

“即使妈妈堕为鸟女,即使和男人私奔到‘伪满洲’是真事,只要人们不明白她是怎么从拜殿脱的身,有奇迹发生这一点就不容置疑了。换言之,不管浦上的人怎样看待妈妈的失踪,依然留下了通过鸟人之仪创造奇迹的事实。”

“嗯,但我现在突然想到,仅是这些,朱音小姐不能接受吧?”

“怎么讲?”

“确实,浦上的人也许至今都相信朱名巫女创造了奇迹,然而其背后却存在着决不可能视为美好的因素,譬如鸟女或奔赴‘伪满洲’之类的。在这些方面朱名巫女正背负着污名。而且不管怎么说,虽是外人,可一起失踪的毕竟有六人之多……于是,朱音小姐想要在相同的状况下圆满完成鸟人之仪,以此连同母亲的污名一并洗刷。”

“真敏锐,刀城先生——”,正声似乎是发自内心地钦佩道:“对姐姐来说,妈妈首先是鵺敷神社的巫女,然后才是自己的血亲。但在我看来,她心目中的妈妈并不是妈妈本人。在我还年幼时——我比姐组小两岁——经常和她钻一个被窝,在我入睡前,她会给我讲各种各样的故事。虽然也有普通的老故事,但和鵺敷神社或朱名巫女有关的传说也非常多。当然了,当时的我信以为真,后来才发现姐姐编纂的内容多半也掺杂在其中。”

“把母亲视为鵺敷神社的巫女加以理想化——是这样吗?”

“嗯,和实际的母亲、现实的朱名巫女不同,姐姐向我讲述的是她创造的理想的巫女形象吧。似乎鵺婆大人尽给她讲鸟女之类的恐怖故事,而对我正相反,尽是讲些神圣故事。拜其所赐,我很早就开始埋头阅读家里堆积如山的宗教书籍了。我被养育成了那样的孩子。”

“噢?早熟啊。”

“不,只是因为处于那种环境——所以鸟人之仪的内容我虽然一无所知,但姐姐和刀城先生你的对话中,把佛陀之身的质料因视为幻身、虹身、空色身什么的——大致还能理解。当然,我可不信这一套。这想必是孩童时期的逆反心理,在成年后表现出来了吧。”

看着满脸苦笑的正声,言耶再次体会到他对鵺敷神社的复杂感情。

不过,和正声对自家所持的情感比起来,朱音对母亲的感情更为错综复杂吧,言耶感到自己能够真切地理解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