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泥犁炼狱(第4/6页)

弘智颔首道:“原来是马施主,失敬失敬。二位驾临,不知所为何事?”

“你先别问我们,”鲁班头指着哑罗汉道,“他们几个上来便打,这又叫何事?”

弘智道:“怪只怪贫僧教化无方,还望班头多多宽宥。这几名僧人,皆是敝寺护法。”

“护法?”鲁班头道,“这一个个都瘦不啦叽的,也能当护法?”

“班头小觑他们了”,弘智道,“他们虽不魁梧,却有着以一当十的身手。”

“你少替他们胡吹大气!”鲁班头道,“老子瞧他们的本事,实在是稀松平常。还以一当十?哼,方才他们齐上,也没见能把我俩怎么着!”

弘智道:“二位神威过人,自然另当别论。”

听了这句,鲁班头十分受用,将脸得意地一仰,却发觉哑罗汉们眈眈怒向。

“不服吗?”鲁班头亮招喝道,“来来,咱再比画比画!”

见鲁班头叫阵,几名哑罗汉又跃跃欲试,未及冯慎相拦,弘智已挡在众人之间。

“阿弥陀佛,班头的能耐,他们已领教过了,还请高抬贵手。”弘智说完,朝后疾打了几个手势。那伙哑罗汉瞪一眼冯鲁二人,恨恨地退回寺中。

“弘智师父”,冯慎道,“宝刹护法无故围人,你尚未言明原因,仅凭几句‘管束不严’、‘教化无方’的场面话,恐怕遮不过去吧?”

“马施主见教的是,”弘智道,“依贫僧之见,应该是二位显露了功夫,这才引起了误会。”

“误会?”鲁班头道:“这能误会什么?”

弘智道:“想来是他们见二位武艺高强,便以为是乡民邀来助拳的好手,唯恐于寺不利,故而有所唐突。”

冯慎与鲁班头全愣了,“乡民邀人助拳?这又是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弘智道,“这样吧,不如二位先入寺小憩,再容贫僧慢慢道来。”

“也好,”见他主动相邀,冯慎便顺水推船。“我二人正欲拜殿礼佛。”

“善哉,”弘智转身肃客,“施主请!”

鲁班头急于探个究竟,三两步越过弘智,当先朝寺中奔去。可还没等他跨进庙门,半空中却突然坠下一物。

说来也巧,那物砸落后,不偏不倚,正中鲁班头顶门。脑袋上乍挨了这下,鲁班头只当是哑罗汉又来偷袭,猛打个激灵儿,跃开好远。

那物在地上弹了几弹,又顺着台阶骨碌骨碌滚到冯慎脚下。冯慎伸手一抄,将那物捡起。

见是枚卵状的青果,鲁班头好气又好笑,他打量一周,四下叫骂:“兀那哑秃藏在何处?快些给老子滚出来!拿颗大圆枣子当暗器,亏你们想得出!”

“鲁班头莫慌”,弘智指了指庙前一株大树,道,“非是有人暗袭,乃因树上果熟蒂落,恰巧掉在了班头的头上。并且此果也不是什么枣子,而是一枚核桃。”

“核桃?”鲁班头不信,“这青皮厚肉的能是核桃?当我没吃过吗?”

“大哥你瞧,”冯慎笑笑,将掌中青果捏开。“这确是一枚生核桃。”

见果肉下露出凸筋凹壑的硬壳,鲁班头不禁闹了个大红脸。“敢情生核桃长这样,我只吃过盐焗的……也不对啊,我听那农歌里唱道:七打核桃八打梨,九月的柿子红了皮。这都什么月份了,还能有核桃?”

“班头有所不知”,弘智道,“这是株近百年的铁核桃树,本已不易结果,又加上山高气寒,自然要比平地上的晚熟数月。”

“铁核桃?难怪砸着还挺疼。”鲁班头揉着脑门儿,连呼晦气。

冯慎掂掂那核桃,随手扔在了道边。弘智大袖一扬,将二人引入寺中。

迈过高高的门槛,便是一条宽大的甬道,两侧莲池陈列,四面廊屋回环,迎面左钟右鼓,拱卫着一座大殿。

踏在甬道上,二人不免朝莲池内端详。可惜池中荷花早已开败,蓬枯叶卷、茎焦梗折,看上去好不凄凉。幸而水下尚有几尾肥鱼,往来翕忽,欢活游弋,给这颓景,添染了几分生气。

来在殿下,鲁班头不由得一怔。“天王殿?老弟,他们不说是叫‘不佛殿’吗?”

“他们?”弘智抢先道,“敢问班头,这话是何人所说?”

“一个姓娄的师爷,还有俩捕快!”鲁班头恨道,“他们果然是在诓老子!他娘的,待会儿下山,非找他们算账不可!”

弘智又问道:“可是娄得召娄师爷?”

“没错,就是那老小子!”鲁班头道,“怎么?你俩儿还认识?”

“谈不上相识,算是见过一两面。”弘智答道,“哦,那娄师爷也并非欺瞒,敝寺确有座不佛殿。”

鲁班头手指殿上匾额:“难道我不识字?那上面分明写的是天王殿!”

“班头容禀,”弘智道,“自打禅净双修后,佛家庙宇皆立天王殿为首重大殿,遂成定式规格,着令后世严加恪守。敝寺向来笃佛循教,又岂敢违逆不遵?穿过这座天王殿,便是那不佛正殿了。”

鲁班头嗟然:“只道当和尚戒律多,不想这规矩也不少啊。”

冯慎道:“既然此为前殿,我等稍事参拜后,便直赴正殿吧。”

“可那不佛殿上正在……”弘智略一迟疑,道,“也罢,二位且随贫僧来。”

三人语毕,齐齐入了天王殿。殿中供奉的佛像不多,显得肃穆空旷。前首大肚弥勒,背面横杵韦驮,持国、增长、广目、多闻四天王各持法器,威风凛凛地于左右分侍。

弘智走到佛案前,燃烛引了几支线香,交与冯鲁二人。

冯慎拈香置胸前,复而齐眉高举,如此三番后,恭插退立,合掌默祝。鲁班头照葫芦画瓢,也学着冯慎样子将香上好。

二人敬罢香火,又朝四下拜了几拜,便同着弘智由殿后仪门转出。

刚出天王殿,照壁后便吹来一阵浓郁的梵烟,鲁班头被呛的一通咳嗽,差点熏了个趴。“大和尚……咳咳……你们这前殿冷冷清清,后殿的香火倒是挺旺啊。”

弘智道:“此处为敝寺主殿,香烛供奉不敢懈怠。”

“是不佛殿到了?那可得赶紧瞧瞧!”鲁班头说着,与冯慎绕过了屏墙。

只见那不佛殿高逾数丈,端的气势恢弘。顶上歇山戗脊,通铺琉璃筒瓦,檐下撑着一排朱漆大柱,皆有合抱粗细。殿中烟雾缭绕,不知纵深几许,几名黄衣僧人搬泥堆沙,不停地进出忙碌。看有人来,那些僧人投来匆匆一瞥,又继续埋头做事。

鲁班头奇道:“他们在干吗?”

弘智道:“不佛殿内尚未修缮停当,诸位师弟正在赶工塑佛。眼下殿中凌乱不堪,二位不如移步客堂用茶……”

“不忙,”冯慎道,“既到了正殿,好歹也要瞻仰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