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巧言令色(第3/4页)

日子一久,王文进自个儿倒慢慢看淡了。王老掌柜惦记着子嗣传宗,却一直也不肯放下。药铺医馆,不知跑了多少趟,求来壮阳生刚的方子也有厚厚一叠,可最终还是于事无补。

王老掌柜的心里头仿佛架了把软刀子,一条一绺的,剜着心尖肉。只有昼夜祈神烧香,盼望着儿子枯木逢春,梅开二度。

每每早起,王老掌柜总盯着儿媳妇转悠。有时儿媳弯腰,前襟随着拱起,王老掌柜便误以为是有了身孕,慌慌张张地伸手就摸,可无一不是猫咬尿泡,空喜一场。儿媳妇那小腹,仍旧平坦如常。

王老掌柜毛手毛脚,惹得七大姑、八大姨嚼起舌头,纷纷骂他扒灰。可王老掌柜没心思去计较,全然不睬。

不料有一天,王文进也不知听了什么闲话,臊头红脸地从街上回来后,到厨房抢了一把菜刀,大吼狂抡着,满院追着他爹要拼命。

客栈的伙计们傻了眼。那些瓜田李下的传闻,他们也听了不少。对这等花花事,插手也不是,不插手也不是。

正乱着,进财来了。一见这情景,赶紧劝阻。进财跟随王老掌柜多年,知其人品禀性,自然不信老掌柜能做出那般忤逆人伦的丑事。进财是贴己人,所以也清楚王家所遭的祸事。以往的寻医问药,东家不好出面的,大多是进财代劳。谁知求医未果,父子俩却反目成仇。

顾不得多想,进财扑上前去,一把抱住少东家后腰。王文进真急了眼,连看也不看,回手就是一刀。进财大惊,忙用抬臂去挡,却被王文进砍伤了胳膊,负痛滚在一边。

挣开进财,王文进又冲王老掌柜扑去。王老掌柜躲闪不及,竟被王文进压在身下。

眼瞅着菜刀举起,王老掌柜也急了,他抓住王文进持刀的手,身子拼命一掀,将王文进拱了下来,两人滚作一堆。

众伙计一瞧,便大呼小叫着上前撕扯。等搀起王老掌柜时,却发现王文进一动不动地横在地上,脖子上一道深深的伤痕,血如泉涌!

想来应该是两人滚扯中,不知为何菜刀竟割到了王文进的颈部,登时就切开了血脉。见儿子意外身亡,王老掌柜抚尸大恸,号啕痛哭。

没多久,官府接到报案,派来了差役。官差一问话,伙计们便如实说了。因不少人目睹了前因后果,所以仵作匆匆填了尸格,断定这王文进是在混乱厮打中误伤自己毙命身亡。

见是场意外,官差就没多加干涉,训斥了几句,便回衙复命。官差走后,王老掌柜哭哭啼啼,指挥着伙计们收殓治丧,将王文进草草葬下。

自打儿子没了,王老掌柜更加憔悴,终日絮絮叨叨、魂不守舍。进财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可人死不能复生,就算进财操碎心,也是百无一用。无奈之下,只好帮衬着顶起生意,照料好内当家的。

突然一日,王老掌柜像得了臆症,神叨兮兮地拉着进财,直说儿子回来了。进财见他神情恍惚,只当是念子心切,顺着安慰了两句,也没往心里去。

谁知没多久,内当家的突然饮食无力、呕吐恶心。唤来大夫一瞧,竟是有了喜脉。

消息传开,热议纷纷。有说是王家祖坟上冒了青烟,该着香火不绝。儿子虽然没了,却留个遗腹子下来。不过,也有长嘴闲人揣度:王文进婚后没几天就死了,他媳妇肚里的孩子,说不准是谁的野种。

旁人如何议论,王老掌柜充耳不闻。他心里乐开了花,这下他们王氏宗嗣,总算后继有人了。

进财知道隐情,所以暗地里犯起了愁。他想:少东家未及圆房,便失去了生育之能,怎会有遗腹子留存?再者说,老掌柜与内当家的清清白白,也不可能出乱伦之事。那这个孩子……究竟从何而来?

思来想去,进财怀疑内当家应与外人有染,这才暗结了珠胎。犹豫半天,进财决定把这层意思给老掌柜的透透,以免日后闹不清楚,另生枝节。

可王老掌柜一听,头摆得跟拨浪鼓似的,左右不相信。见老掌柜这般固执,进财大惑不解。王老掌柜却神秘一笑,悄悄告诉进财:定是王文进魂兮归来,与媳妇暗行了周公之礼。

王老掌柜说的太荒唐,进财哪里肯信?人死如灯灭,亡灵岂能回魂返阳?多半是老掌柜终日胡想,被迷住了心窍。

见说不通,进财也不与老掌柜计较,私底下暗加留心,偷偷听着内当家屋里动静。

可自从内当家寡居后,她连屋门都极少出。进财连蹲几晚,都没发觉有什么异常。这一晚,进财又去盯梢,一抬头,却看到一个人影,从内当家屋里闪出来。

进财打个激灵,只道是撞见了奸夫,忙蹑手蹑脚地尾随。那人影一转,竟推开后门走了。进财怕他逃掉,赶忙紧紧跟上。

不知不觉中,已来在了一片荒地里。前头那人冷不丁停脚,猛然转过头来。进财没来得及躲,与那人撞了个脸对脸。

当看清那人的脸面,进财头皮一下子奓了,嗷嗷大叫着,扭头便跑。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早已亡故的少东家!

回到客栈,进财大病一场。终于相信老掌柜所说的,并无半点虚夸。打那以后,进财与王老掌柜心照不宣。内当家思夫心切,变得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养奸偷汉这茬,也没人再提。反正鬼也好,妖也罢,那内当家腹中,就是他王家的种。

渐渐地,内当家腹胀乳高,眼瞅着就要临盆。进财心里多少还有些不安,可越害怕就越出事,果不其然,还真就产下了一个鬼胎……

说罢原由,王老掌柜已是泣不成声。进财也在旁边长吁短叹。

府尹沉吟半晌,这才问道:“进财,你家掌柜,所言属实?”

“回大人,句句属实!”进财连忙跪下,说道,“小的之前也不信那鬼魂返阳之说,可那张脸……却是瞧得真真的,铁定是少东家的模样!”

府尹皱下眉头,隐约感觉此案棘手:“除你二人外,有无旁证?”

“最知情的,莫过于我们内当家的,”进财苦着脸回道,“可当下,我们内当家也死了……大人,我等平头老百姓,就算借几个胆,也不敢对您老人家造谣生非呀!”

府尹暗暗咂舌,倘若真如二人所言,那岂不成了鬼胎作祟?抓人容易,捉鬼却难,难不成还要找个驱魔天师,代替公差办案?

见府尹面犯难色,查仵作知他犹豫不决,忙上前一步,拱手禀道:“大人,适方才冯公子已验过两具尸首,想必他对此案应有独到见解。”

府尹点头,冲冯慎道:“冯公子,不知有何高见?”

“不敢不敢,”听得府尹发问,冯慎忙作揖道,“既蒙大人垂询,晚辈自应知无不言。然在回话前,晚辈斗胆,想提个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