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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在问你,内德,别跟我耍花招。恶毒的想法才能让我继续下去。说不定莫德里安觉得自己要回莫斯科了,想在身后制造点小混乱。莫德里安可是一只专搞阴谋诡计的小猴子,他要是动起脑筋就是这样。他的档案我也看过了。”

什么时候看的?我又想道。你到底是怎么抽出时间的?

在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伯尔的思路跳来跳去,把各种各样的可能性抛给我,看看我会作何反应。等到我终于精疲力尽地回到等候室,迎面又撞上了彼得·吉勒姆。

“见鬼,伦纳德·伯尔到底是什么人?”我问道,还觉得有点头晕眼花。

彼得见我竟然不知道,显得很吃惊。“伯尔?我亲爱的老伙计,伦纳德多年来一直是史迈利的王储啊。乔治当年在万灵节162的时候救了他,要不然他可是生不如死。”

至于萨莉,我当时的婚外女友,我该跟你说些什么呢?她是个自由自在的人,这一点打动了我心灵深处的囚徒。莫妮卡也被关在困着我的高墙之内。莫妮卡是情报部的人,她和我都受着同一套规矩的束缚,因此我们俩就被捆在了一起,也可以说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关系。但对萨莉而言,我只是个人到中年的公务员,都已经忘掉了人活着该去找点乐趣。她是个设计师,有时会去跳跳舞,最爱的是戏剧,在她看来除了这几样东西之外,人生都是不真实的。她个子高挑,肤色白皙,相当聪明,有时候我觉得她肯定是让我想起了斯黛芬妮。

“跟你见面啊,长官?”戈斯特在电话里叫了起来,“对我们的西里尔进行附加调查?当然可以了,长官!”

第二天,我们在外交部的一间会晤室里见了面。我的身份是约克上尉,只不过是个令人讨厌的普通审查官,前来进行逐一调查。戈斯特是弗雷温所在的译码部的主管,人们说起那个部门更爱用它的绰号“水槽”。戈斯特是个好色之徒,穿着一身活像教区执事的西服,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满脸假笑,胳膊肘往外撇着,小嘴巴像虫子似的动来动去。坐下来的时候,他把外套的下摆往后撩了撩,好像是要把屁股露出来。接着他像歌舞团女郎似的劈出一条丰满的大腿,再充满暗示意味地架到另一条大腿上。

“‘圣人’西里尔,我们都这么称呼弗雷温先生,”他轻松愉快地说道,“不抽烟,不喝酒,不骂人,毫无疑问的处男。审查结果就是这样的。”他从十支装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在大拇指指甲上垛了一下,然后在百忙中用舌头舔了舔。“音乐是他唯一的爱好。特别喜欢歌剧。经常去看歌剧,跟钟表一样准时。我对歌剧可不感兴趣,弄不清那到底是演戏的在唱歌呢,还是唱歌的在演戏。”他点着了香烟。我能闻到他呼吸里带着中午吃饭时喝的啤酒味儿,“说实话,我也不太喜欢胖女人。尤其是在她们冲着我尖叫的时候。”他朝后一仰头,吐出几个烟圈,还有滋有味地咂摸着,仿佛这些烟圈就是他权力的象征。

“我想问一问,弗雷温最近和别的同事相处得怎么样?”我翻了一页笔记本,像个尽责的审查老手似的问道。

“好得很啊,长官。非常融洽。”

“档案员、登记员、秘书——他跟这些人没什么问题吧?”

“一点都没有。一丁点儿都没有。”

“你们都坐在一个办公室里吗?”

“都在一间大办公室。我是个有名无实的领导。纯粹是有名无实的。”

“有人跟我说,西里尔有点儿讨厌女人。”我试探地说道。

戈斯特尖声笑了起来。“西里尔?讨厌女人?胡说八道。他简直恨透了那几个姑娘。他根本就不和她们说话,除了道声‘早上好’。连平安夜聚会他都不肯来,生怕跟哪个姑娘一起站到槲寄生的底下,这样他就得亲她们了。”他换了个跷腿的姿势,这表示他决定要发表一番声明,“西里尔·阿瑟·弗雷温——‘圣人’西里尔——是一位作风老派的职员,他为人非常可靠,极有责任心,彻底秃顶,乏味得让人难以置信。‘圣人’西里尔虽说谨小慎微得过了头,在我看来他也已经干到头了,无论是从专业还是职业的角度而言。‘圣人’西里尔是个死心眼。‘圣人’西里尔做的都是些千篇一律的事,百分之百。阿门。”

“政治上呢?”

“我的部门里没人谈论政治,谢谢。”

“他工作时不偷懒吧?”

“我这么说过吗,先生?”

“没有。恰恰相反,我得引用档案里的话:需要加班的时候,西里尔总会卷起袖子,吃午饭的时候也待在办公室干活,晚上也干,等等。现在还是这样的,对吧?他的工作激情没有减退吧?”

“西里尔什么时候加班都行,这让那些要回家照顾老婆孩子或是其他什么重要人物的同事很高兴。他愿意一早来加班,吃午饭时加班,晚上值班也没问题,当然了,除非晚上有歌剧。西里尔从来不计较得失。最近嘛,我得承认,他有点不太愿意牺牲自己了,不过这肯定只是暂时的,服务暂停一下嘛。我们的西里尔也有点小脾气。谁没有点脾气啊,先生?”

“所以你是说他最近有点懈怠?”

“工作上没有,工作他从来都没懈怠过。西里尔是个彻底的工作狂,一向都是这样。只不过是不太愿意被活得更有人味儿的同事们利用罢了。最近一到五点半,‘圣人’西里尔就收拾好桌上的东西,跟我们一样回家去了。比如说,他不再主动提出给最后一班的人替班,不肯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到九点钟再锁门,以前他一直这样。”

“这种习惯上的改变,你记不记得是从哪一天开始的?”我提问时尽可能显得兴趣索然,同时又规规矩矩地把笔记本翻到另一页。

奇怪的是,戈斯特竟然记得这个日子。他噘起嘴唇,又皱起了眉头。他挑起女里女气的眉毛,下巴缩到脏兮兮的衬衣领子上,摆足了正在努力思考的架势。最后他总算想起来了。“西里尔·弗雷温最后一次替伯顿那小家伙值班是在施洗约翰节163。我有记录的,你知道。安全起见。我的记忆力也很不错,这事我一般不太愿意表现出来。”

我心下暗暗称奇,不过并不是因为戈斯特。我心想,莫德里安离开伦敦返回莫斯科的三天之后,西里尔·弗雷温就不再加晚班了。我还有其他一些问题急着要问出口。“水槽”里配备了电动打字机么?译码员可不可以用?戈斯特呢?不过我担心这么问会引起他的怀疑。

“你刚才提到他特别喜欢歌剧,”我说,“这方面的情况能不能说得再详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