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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我没法说,因为我们拿不到事无巨细的活动记录,也不要求大家事事都报告。不过每逢要看歌剧的那天,他上班时要么是把无尾礼服装在手提箱里带着,要么就穿一套熨过的深色西服来。他也确实会表现得比较兴奋——要我说就是一种情绪高涨而又颇为克制的状态,这有点像人们心怀其他期待时的感觉,至于期待的是什么,我就不说了。”

“不过他应该有固定的座位吧,比方说,订下的座位?这只不过是为了记录。就像你说的,西里尔也没什么别的消遣方式。”

“先生,我好像刚才已经告诉你了,哎,我跟歌剧这玩意可没什么缘分。你在他的表格里填上‘歌剧爱好者’,消遣方式的问题不就解决了?这是我的建议。”

“谢谢你。我会的。”我又翻过了一页,“你真的想不起来他有没有仇人?”我问道,手中的铅笔悬在笔记本的上方。

戈斯特变得严肃起来。啤酒的劲儿慢慢过去了。“上尉,西里尔总是被人嘲笑,这一点我承认。但他对于这些嘲笑表现得很大度。西里尔并不招人讨厌。”

“打个比方,没有人会说他的坏话喽?”

“我想不出有任何原因会让哪个人去说西里尔·阿瑟·弗雷温的坏话。当英国公务员的人也许会有点闷闷不乐,但绝对不至于心怀恶意。西里尔尽职尽责,我们也都一样。我们是一个快乐的集体。这一点你尽可以写在记录里,我不会介意的。”

“据我所知,他今年好像是到萨尔茨堡过的圣诞节。去年也是,对不对?”

“没错。西里尔总是在圣诞节期间休假。去萨尔茨堡,听音乐。在这件事情上他从来都不会对‘水槽’里的任何人让步。有几个年轻人还想抱怨来着,但我不让他们这么干。‘西里尔会在别的方面给你们补偿的,’我跟他们说,‘西里尔的资格比你们老,他就爱去萨尔茨堡听听音乐。他有点小脾气,以后也只能这样了。’”

“去之前他有没有留下休假期间的地址?”

戈斯特不知道,但在我的要求下他给人事部门打了个电话,问到了西里尔的地址。是同一家旅馆,过去四年里一直如此。西里尔和莫德里安接触也有四年了,我想起了那封信。四年去萨尔茨堡,四年跟莫德里安,到头来却过着极其孤独的生活。

“他有没有带朋友一起去?这你知道吗?”

“西里尔这辈子连一个朋友都没有,长官,”戈斯特打了个哈欠,“至少没有哪个朋友他度假时会带着一起去,这是肯定的。下次咱们是不是一起吃个午饭?有人跟我说你们的报销额度可不小,就看你们肯不肯招待了。”

“他回来以后有没有说起过到萨尔茨堡旅行的事?旅途有什么乐趣、听过哪些音乐——他说过这些吗?”我心想,多亏了萨莉,我才知道人活着本该去享受乐趣。

戈斯特装模作样地思考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先生,就算西里尔有过什么乐趣,那也是非常、非常私人的事。”说完他最后又假笑了一次。

这根本不是萨莉说的乐趣。

我从讯问处的办公室里约了一条打给维也纳的安全线路,和托比·伊斯特哈斯通了电话。凭着无穷无尽的生存智慧,最近托比又被提拔为维也纳站的站长。

“托比,想让你帮个忙,查查萨尔茨堡的白玫瑰旅馆。有位名叫西里尔·弗雷温的英国国民,最近四年来的圣诞节都住在那儿。我想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到的,住了多久,以前有没有在那儿住过,跟谁在一起,花了多少钱,在做些什么。音乐会门票、短途旅行、女人、男宠、庆祝活动——所有你能搞到的情况。不过无论你怎么查,都别引起当地人的怀疑。扮成离婚调查员好了,或者是别的什么人。”

不出所料,托比表现得很震惊。“内德,你听我说,内德,这事根本就不可能嘛。我在维也纳啊,知道吧?萨尔茨堡简直就像是在地球的另一边。这座城市跟蜂房一样忙碌。我需要更多的人手,内德。你一定得告诉伯尔。他不知道这儿的压力有多大。再帮我弄两个人来,我们就一切听你调遣,没问题。对不起啦。”

他说得一个星期。我说三天。他说他会尽力去查,这我相信。他说听到传言说我跟梅布尔分手了。我说没那回事。

我一直记得,监视组的人向来最喜欢待在靠近公交线路或机场的危房里。蒙蒂给自己的指挥部挑的房子是男爵府里的一栋爱德华式宅邸,这个选择有点不同寻常。大厅里铺着瓷砖,气势宏伟的石砌楼梯从这里盘旋而上,穿过五个逼仄的楼层之后直通向镶有彩色玻璃的天窗。我沿着楼梯往上走的时候,只见一扇扇房门像法国闹剧似的开开关关,蒙蒂那些奇怪的手下一个个衣衫不整,在更衣室、咖啡室和简报室之间匆匆来去,对我这个陌生人连看都不看一眼。我走进阁楼,这里以前是一位画家的画室。不知哪儿有四个女人在吵吵嚷嚷地打着乒乓球。在离我近一点的地方,有两个男声一边冲澡一边唱着布莱克的《耶路撒冷》164。

我已经很长时间没看到蒙蒂了,不过虽说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也已被提拔为监视组的组长,但他一点都不显老。只不过是多了几根白头发,瘦削的脸颊显得越发棱角分明。他天生不爱说话,有一阵子我们就那么坐着,小口喝着茶。

“那咱们来说说弗雷温吧。”他总算开了口。

“嗯,弗雷温。”我说。

像神枪手一样,蒙蒂也有本事让自己的领地保持清净。“弗雷温这家伙很有意思,内德。他不正常。当然了,我们也不知道什么叫正常,是吧?不知道对西里尔来说正常是什么样,除了你道听途说的一些情况。邮差、送奶工、邻居,就是通常的那些人。你都不知道,不管什么人都会跟擦窗户的清洁工聊天。或者是跟一个拿着接线盒迷了路的电信局工程师。不过,我们才跟了他两天。”

跟蒙蒂在一起时如果碰到他这么说话,你就得支起耳朵仔细听,耐心等。

“当然,还有晚上,”他又加了一句,“如果你把晚上也算进去的话。西里尔不怎么睡觉,这是肯定的。老在屋里踱来踱去,这从他的窗户上就能看出来,还有早晨的茶杯。还听音乐。有个邻居想找他抱怨几句。她以前从来没这么干过,不过这一回她可能会去。‘他到底是怎么了?’那个邻居说,‘吃早餐时听亨德尔165是一回事,但凌晨三点也听就是另一回事了。’她以为他是到更年期了。她说男人到他这个岁数就会这样,跟女人一样。这我们哪知道啊,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