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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斯汀顺从地接续故事:“三点四十三分,瓦拉狄米尔打了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电话,长官。”他说,声调比之前更为缓慢。他应该在三点四十五分打来,但他迫不及待地提前了两分钟。当时,莫斯汀已经向组长作过概略的报告,他把经过说给史迈利听:“他说这是无聊的工作。如果有的话,我应该去找出那个老头子到底想要什么,如果别的办法都行不通,就和他订个约会,让他冷静下来。我应该给他一杯酒,让他坐下来,拍拍他的背,除了带回他的口信之外,什么都别答应。”

“那么‘邻居’呢?”史迈利问,“你的组长不觉得这很重要吗?”

“他宁可认为那只是情报员的惺惺作戏。”

“我知道了,没错,我看得出他这么想。”但他的眼睛,却很矛盾地完全闭上了一会儿,“那么,你与瓦拉狄米尔的第三次对话,讲了些什么?”

“瓦拉狄米尔说,如果不能立即见面,就一切免谈。我依照作业准则,想提供他一些其他的选择——‘写信来——你想要的是钱吗?当然可以等到礼拜一。’但他在电话里对我大声叫嚣。‘不见面就免谈。今晚,否则免谈。莫斯科规则。我坚持莫斯科规则。把这个告诉麦斯——’”

莫斯汀突然住口,抬起头,一眨也不眨的眼睛迎向斯屈克兰充满敌意的目光。

“把什么告诉麦斯?”史迈利问,目光在他们身上流转。

“我们讲的是法文,长官。卡片上说法文是他喜欢用的第二种语言,而且我的俄文程度只得了个B。”

“毫不相干!”斯屈克兰怒斥。

“把什么告诉麦斯?”史迈利坚持地问。

莫斯汀的眼睛搜寻着离脚一两码处的地板污渍。“他说的是:‘告诉麦斯,我坚持这是莫斯科规则。’”

这段时间里,异于寻常、一直沉默不语的拉康,此刻出声附和:“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点,乔治。圆场并不是提出请求的一方。他才是。这个前任情报员,是他强逼蛮索,是他造成所有的后果。如果他肯接受我们的建议,写出他的情报,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他自己守口如瓶。乔治,我请你一定要认清这一点。”

斯屈克兰给自己重新点了一根烟。

“反正,在要命的汉普斯特德,又有谁会听过什么莫斯科规则?”斯屈克兰问,火柴在他手里摇晃着。

“汉普斯特德倒真是要了命。”史迈利平静地说。

“莫斯汀,快把故事说完。”拉康面红耳赤地命令道。

他们定了一个时间,莫斯汀面无表情地继续述说,他盯着左手掌,仿佛想看自己手相上的运势:“十点二十分,长官。”

他们同意遵照莫斯科规则,他说,以及一般的接触程序。莫斯汀在当天下午已预先查阅过后勤组的接触索引。

“接触程序到底是什么?”史迈利问。

“老套的会晤,长官。”莫斯汀回答说,“重复沙拉特训练课程的那一套,长官。”

史迈利突然觉得,莫斯汀尊敬万分的亲密感,排山倒海而来。他不希望自己成为这孩子的英雄,也不希望自己在乎他的声音,他的凝望,他的那声“长官”。他还没准备好要接受这陌生男孩令人窒息的崇拜。

“汉普斯特德石南园有一座锡架凉亭,离东海斯街约步行十分钟的距离,可以俯视林阴大道南侧的竞赛场,长官。安全记号是一根新的图钉,插在你进园之后左侧的第一棵树。”

“相对记号呢?”史迈利问。

但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一截黄色粉笔。”莫斯汀说,“我知道从很久以来,这类集团就用黄色当注册商标。”他用了收场的声调。“我放上图钉,回到这里等候。他没出现,我就想:‘好吧,如果他真的守密到极点,我只好再上去一趟,查看他的相对记号,然后我就会知道他是不是在附近,接着可以尝试提出撤退计划。’”

“那是什么?”

“十一点四十分,会有一辆车在靠近瑞士农庄的隐秘处接人,长官。我正打算出去看看,斯屈克兰先生就已打完电话,命令我好好坐在这里,等待进一步的指示。”史迈利以为他已讲完,但事实并非如此。莫斯汀似乎遗忘了其他人的存在,摇着他长相英俊的头。“我从没见过他。”他惊讶地说,“他是我的第一位情报员,我却没见到他。我不知道他要对我说什么。”他说,“我的第一位情报员,而他死了。真是难以相信。我觉得自己真像约拿23。”讲完话之后,他的头仍不住摇着。

拉康神采奕奕地加以补充:“对,没错,苏格兰场最近已有计算机,乔治。石南园的巡逻员发现尸体,封锁那个区域,而当名字输进计算机时,有个灯亮了,或有些数字的什么东西显示了,总之,他们立刻知道他在我们的观察名单上。然后他们就像发条一样按部就班运作。局长打电话给内政部,内政部打电话给圆场——”

“然后你打电话给我。”史迈利说,“为什么,奥立佛?谁建议你把我拖下水的?”

“乔治,这有关系吗?”

“恩德比?”

“如果你坚持的话,是的,是索尔·恩德比。乔治,听我说。”

终于,拉康上场了。他们面对重大的问题,无论问题的本质如何,即使尚未真正定义好,至少也已划定界线了。莫斯汀已被遗忘。拉康很有自信地面对坐着的史迈利,表现出老朋友的姿态。

“乔治,以目前的态势而言,我可以在贤士们面前说:‘我已经调查过,圆场和这件事无关。’我可以这样说:‘圆场没给这些人或他们的领导人任何鼓励。一整年来,他们没付钱给他,也没给他任何福利!’这绝对是实情。他们没拥有他的公寓、他的车,他们没帮他付租金,教育他的私生子,送花给他的女人,也没与他或他的同类有任何其他的旧牵绊——可悲的旧关系。他的惟一关联属于过去。他的项目官员已永远离开岗位了——你自己与伊斯特哈斯,都是老人,都已除名了。我可以郑重发誓。对贤士们,如果需要,也可以对部长本人这样说。”

“我不懂你的意思。”史迈利故作迟钝地说,“瓦拉狄米尔曾经是我们的情报员。他想要告诉我们一些东西。”

“我们的前情报员,乔治。我们又怎么知道他想要告诉我们一些东西?我们没有给他任何指示。他提到紧急事故,甚至苏联情报部——许多前情报员需要补助时都会这样说!”

“瓦拉狄米尔不会。”史迈利说。

但是,诡辩是拉康的天性。他生而善辩,他可以在这个领域里翱翔自在,悠游自如,白厅没人胜得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