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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少年?”

“我不知道。”

“三年?”

“也许。”

“两年?”

“你想要盯死我,乔治?”

“我想是的。没错。”

托比严肃地点点头,仿佛他早已猜到这一切。“难道你忘了,乔治,我们在点路灯部门的经历?我们如何加班工作?我的那些小伙子和我,如何担任圆场里大半网络的邮差?记得吗?一个礼拜有多少次会面、接送?二十、三十次?有一次在高峰期——四十次?到登记处去,乔治。如果你有拉康当靠山,就到登记处去,抽出档案,查看接触记录单。那样你才能查个清楚。别想来这里设计我,知道我的意思吗?德加,瓦拉狄米尔——我不喜欢这些问题。一位朋友,一位过去的上司,我自己的房子,这一切都让我失望,可以了吗?”

他的长篇大论,长得出乎他俩原本的预期。托比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史迈利对他的滔滔不绝给出合理的解释。接着,他向前踏近一步,摊开手掌做出请求的手势。

“乔治,”他责难地说,“乔治,我的名字是班纳堤,好吗?”

史迈利似乎坠入忧郁的情绪。他神情抑郁地盯着摊在地板上那一大堆脏兮兮的艺术品目录。

“我不叫赫克特,当然也不叫伊斯特哈斯。”托比坚持,“这一年的每一天,我都有不在场证明——我的银行经理不知道。你想我会要惹祸上身吗?招惹移民局,甚至是警察。这是审问吗,乔治?”

“你了解我的,托比。”

“当然,我了解你,乔治。你想要火柴,好烧掉我的脚?”

史迈利的目光仍然停驻在目录上。“瓦拉狄米尔丧生之前——几个钟头前——他打电话给圆场,”他说,“他说他有情报要给我们。”

“但这个瓦拉狄米尔是个老人,乔治!”托比坚持己见——他的抗议太过强烈,至少听在史迈利耳中是如此。“听着,有很多像他这样的人。大有来头,长期领津贴;他们老了,脑袋不清楚了,就开始编造一些疯狂的记忆,以为这个世界到处都有阴谋,知道我的意思吗?”

一而再的,史迈利审视着那些目录,圆圆的头撑在握紧的拳头上。

“你现在到底为什么要这样说,托比?”史迈利批评说,“我不了解你的理由何在。”

“你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这样说?老叛徒,老间谍,他们都有些神志不清。他们听见声音,对着小小鸟儿说。这很正常。”

“瓦拉狄米尔听见声音?”

“我怎么知道?”

“这就是我问你的问题,托比。”史迈利条理分明地解释,对着那些目录。“我告诉你,瓦拉狄米尔说有情报要给我们,你回答说,他的脑袋不清楚了。我很纳闷,你怎么会知道。关于瓦拉狄米尔脑筋不清楚的事。我很纳闷,你对他心智状态的了解,是多久之前的事?还有,你对他要说的事,为什么这样不屑一顾。就这样。”

“乔治,你玩的这是老掉牙的把戏了。别扭曲我的话,好吗?你想要问我,就问吧。拜托。但别扭曲我的话。”

“那不是自杀,托比。”史迈利说,仍没看他一眼,“那绝对不是自杀。我看过尸体,相信我。也不是嫉妒的丈夫下的手——更别提杀他的凶器是莫斯科中央的谋杀武器。我们以前怎么说来着,那些手枪之类的,‘无人性的凶手’,对不对?没错,就是莫斯科用的凶器。一个无人性的凶手。”

史迈利再次陷入沉思,但这一次——尽管已太迟——托比已经聪明地静默以待。

“你知道,托比,瓦拉狄米尔打电话到圆场时,要求找麦斯。换句话说,就是我,不是他的邮差——你。没找赫克特。他要求找他的主教,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就是我。违反所有的仪节,违反所有的训练,违反所有的程序。前所未有。我当然不在那里,所以他们给了他一个替代品,一个叫莫斯汀的傻小子。这无关紧要,因为反正他们也没见着面。但你能不能告诉我,他为什么不找赫克特?”

“乔治,我是说真的。你真的是捕风捉影!我应该知道他为什么不找我吗?我们要开始为别人的疏忽负责任了,突然之间?这算什么?”

“你和他有过争执吗?为了什么事?”

“我干吗和瓦拉狄米尔起争执?他很戏剧化,乔治。他们都是这样,那些老家伙,退休之后。”托比停顿了一下,仿佛暗示史迈利自己也难逃这些缺点。“他们觉得无聊,他们怀念行动,他们想要出击,所以他们就编出了一些米老鼠的故事。”

“但他们并没有全被射杀,是不是,托比?这就是令人忧心的地方,而你知道原因和结果。有一天,托比和瓦拉狄米尔起了争执,接着,瓦拉狄米尔就被人用一把苏联枪给杀了。用警方的术语说,这是一连串令人不安的事件。用我们的术语来说其实也是一样。”

“乔治,你疯了吗?什么该死的争执啊?我告诉你,我这一辈子,从来没和老头子有过争执。”

“米凯尔说你有。”

“米凯尔?你去找米凯尔谈?”

“据米凯尔说,老头子对你有许多怨气。‘赫克特不好。’瓦拉狄米尔不停告诉他。他是完全引述瓦拉狄米尔的话。‘赫克特不好。’米凯尔觉得很惊讶。瓦拉狄米尔一向把你看得很重。米凯尔想不出来你们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才造成这么重大的情感变化。‘赫克特不好。’为什么你不好,托比?发生了什么事,让瓦拉狄米尔这么气你?如果可以的话,我不会让警方知道,你了解。为了我们所有人的缘故。”

但是,托比·伊斯特哈斯身上实务情报员的性格,此刻已全然苏醒,他知道,审问从来不会赢,只会输。

“乔治,这实在是无稽之谈。”他以怜悯而非伤害的语调说,“我的意思是,很显然你是在愚弄我。知道吗?就因为有些老人在空中筑城堡,所以你就要去找警察?这是拉康雇请你的原因吗?这就是你正在收拾的善后吗,乔治?”

这一次,漫长的静默似乎让史迈利下定了一些决心,当他再度开口时,仿佛他的时间已所剩不多了。他的声调很轻快,甚至有些不耐烦。

“瓦拉狄米尔来找你。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就在最近几个星期。你见到他,或和他通过电话——电话亭对电话亭,无论用的是什么技巧。他要求你为他做一些事,你拒绝了。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在星期五晚上打电话到圆场时,要找麦斯的原因。他已经得到赫克特的答案,就是不。这就是‘赫克特不好’的原因。你拒绝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