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瑞卡度复生(第3/7页)

“不能说百分之百明白。”史迈利微微坦承。

对于难以下咽的实情,索卢丝毫没有顾忌。“只要战争还在打,瑞卡度就替公司运毒,好让山村的炊烟继续冒。战争一结束,他就自己运毒。他有人脉,知道守口如瓶。他变成个体户,就这么简单。”

“谢谢你。”史迈利说,索卢则继续搔着小平头。

瑞卡度的复活令人难堪,马铁娄二度回避提及来龙去脉。

吉勒姆心想,他们双方一定敲定过条件。由马铁娄负责发言。“史迈利是我们的人脉,”马铁娄原本应该说,“我们用自己的方式来操纵他。”

一九七三年九月二日,马铁娄说:“东南亚战区一位不知名毒品干员,”他坚持如此称呼这人,“乔治,他是个年轻人,刚派至外勤。”这人晚间在家中接获电话,对方自称小不点瑞卡度机长,此间相信已故,曾追随洛基上尉在老挝担任佣兵。瑞卡度以标准买价求售鸦片原料,数量可观。然而除了鸦片之外,他也想卖烫手情报,价格是他所谓的地下室减价大甩卖,急着脱手。他要求五万美元,小额钞票,一本西德护照,方便他出境一次。不知名毒品干员当晚与瑞卡度约在停车场见面,迅速同意鸦片的买卖。

“你是说,他买下来了?”史迈利问,极为惊讶。

“索卢告诉我,像这种交易,有个,呃,定价,对吧,索卢?这一行的人全懂,乔治,呃,而且是以毒品黑市价的百分之几来计算,对吧?”索卢以低吼代表肯定。“那位,呃,不知名干员经过授权,随时可以依上述定价买进,他也行使这个权力。没问题。干员,呃,也表示同意,在上级核准许可下,愿提供瑞卡度快到期的文件,乔治,”——稍后才知道,他的意思是只剩几天就过期的西德护照——“乔治,在当时,瑞卡度的情报仍未经证实,不知道是否具有合理价值,而当局的政策是不计一切代价鼓励密报。不过干员表明,整套条件,护照和情报的款项,必须经过总部索卢的人手核准和授权。所以他买下鸦片,不过他握着情报不放。对吧,索卢?”

“没错。”索卢低吼。

“索卢,呃,也许这部分你来负责比较好。”马铁娄说。

索卢发言时,让其他部位保持静止不动,只有嘴巴在动。

“我们的干员要求瑞卡度提供一小部分的情报,让总部的人评估一下。是我们所谓的送上一垒。瑞卡度的说法是,他接到命令,将毒品运到北边的中国大陆,运回数量不明的款项。他是这样说的。一小部分。他说他知道买卖双方的身份,他说他知道老大中的老大是谁,他们全都知道。他说他知道来龙去脉,不过他们也全都知道。他说一开始他往大陆飞,中途退缩,低飞回老挝,躲避雷达追踪。他只说这么多。他没说从哪里出发。他说,他欠派他运毒的人一份人情,如果被他们找到,肯定会踢得他牙齿滚进喉咙。记录里是这样写的,一字不漏。牙齿滚进喉咙。所以他才急着跑路,只要五万。对方是谁,他并没有说。除了鸦片之外,他连一丁点儿证据也提不出来,不过他说飞机还在,藏起来了,是毕奇飞机。他主动说,下次见面时,愿意带干员去参观,如果总部真有兴趣的话。就这样而已。”索卢说,接着全心奉献给香烟。“鸦片有两百公斤。品质不错。”

马铁娄以巧妙的身手接下球。

“不知名毒品干员就这样报告,乔治。他做的是我们全都会做的事。他记下那一小部分情报,传回总部,叫瑞卡度低调行事,静候总部回音。十天后见面,也许十四天后。这里是鸦片钱,不过情报钱要再等一下。规定就是规定。明白吗?”

史迈利点头以示同情,马铁娄则点头回敬,继续说下去。

“就是这样。人为疏漏就发生在这里,对吧?情况可能会更糟,但也糟不到哪里去。在我们这一行,对历史有两种看法:阴谋和失误。这里算是失误,毫无疑问。索卢的前任艾德,现在养病中,当时评估了数据——乔治,你也见过他,艾德·芮斯妥,好好先生一个——艾德根据手中的证据,决定不要追下去。他的决定可以理解,却误判情势。瑞卡度要求五万。这个数字嘛,如果是重大情报,五万根本算是鸡饲料。可是瑞卡度这人,他要求一次付清。而艾德呢,艾德身负重任,家里也有不少问题,而艾德就是不愿意眼睁睁拿美国公家钱投资在瑞卡度这种人身上,何况又无法保证获得重大情资。瑞卡度这人懂门路,知道怎么占人便宜,也许正准备暗算艾德那位外勤干员。那位干员只是个年轻小伙子,那一趟累惨了。所以被艾德否决掉,不采取进一步行动。归档遗忘,全收起来。买鸦片,其他别买。”

也许真的是冠状动脉出毛病吧,吉勒姆回想,想得出神。然而,他的头脑另一部分想的是,这种事也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甚至已经发生过:兜售情报者握有大鱼,你却让大鱼从手上溜走。

史迈利不想浪费时间指责,反而默然继续询问剩下的可能性。

“瑞卡度现在人呢,小马?”他问。

“不详。”

隔了许久,他才提下一个问题,几乎不算是问题,比较像是自言自语。

“运回数量不明的款项。”他说,“是什么种类的款项,有没有人提出理论?”

“我们猜是黄金。我们没有透视眼,跟你一样。”索卢口气严厉。

这时史迈利停口,暂时不参与讨论。他的脸色僵硬,表情越来越焦虑,懂得他的人知道他在沉思中,突然间轮到吉勒姆上场。他学史迈利,对着马铁娄问话。

“瑞卡度没有暗示他回程款项的交付地点吗?”

“我说过了,彼得,我们情报只有这么多。”

史迈利仍无心战斗。他以哀伤的神情盯着交握的双手看。吉勒姆再问下一个问题。

“也没有暗示回程款项的预期重量吗?”他问。

“老天爷啊。”索卢说。他误解了史迈利的态度,缓缓摇头,怀疑何需与这种小气鬼一同开会。

“不过,瑞卡度主动接触你的干员,这一点你很满意吗?”吉勒姆问,仍坚守岗位,持续出拳。

“百分之一百。”索卢说。

“索卢,”马铁娄向他靠过去建议,“索卢,那份外勤报告的原版,为何不给乔治一份隐名副件?这样一来,我们知道的东西,他也能全部知道。”

索卢迟疑一下,瞥向随行人员,耸耸肩,最后在些许不情愿中,从身旁桌上的档案夹里取出薄薄一张粉面打字纸,板着脸孔撕下签名。

“不列入正式记录。”他低吼。这时史迈利的精神骤然为之一振,从索卢手中接过报告,默默全神研究纸张的正反两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