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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他们都被枪毙了?兰德克朗、克里格罗娃、普里比尔夫妇,都被枪毙了?”

“秘密警察在同一天晚上逮捕了两个谍报网的人。后来怎么样就不知道了,但是他们的亲属得到通知,说是他们已经死了。这一般就是指枪毙。”

他们的右边有一排松树,在晨光熹微中好像一列爬上山谷静止不动的军队。

“后来我想老总问你手头有什么现成的捷克护照,是不是?”史迈利又问道。

他得把问题再重复一遍。

“我告诉他我用哈耶克,”吉姆最后说,“弗拉基米尔·哈耶克,驻巴黎的捷克记者。老总问我,这些证件有效期还有多久。我说,‘不一定。有时用一次就要作废了。’”他的声音忽然提高了,好像失去了控制。“老总有时候聋得厉害。”

“于是他告诉你该做些什么。”史迈利提示道。

“首先,我们讨论怎样否认。他说,如果我被逮住,我不可以把他牵连进去。就说是剥头皮组搞的,私底下搞的。当时我就想,谁会相信呀?他说的每句话都叫人心凉。”吉姆说,“在整个指示过程中,我可以感觉得到,他什么也不愿告诉我。他不要我知道,但是他要我得到他的明确指示。‘有人表示愿意为我们效劳,’老总说,‘位阶很高的一个官员。代号作证。’我问他:‘是捷克官员吗?’他说是‘军方的’。‘吉姆,你有军事头脑,你们俩一定很合得来。’就这样开始的,我想,如果你不想告诉我,那就干脆别告诉我吧,可是别再犹豫不决。”

吉姆说,再兜了几个圈子以后,老总表示“作证”是一个捷克炮兵将领。他的名字叫斯蒂夫契克,在布拉格国防系统中以亲苏的鹰派著称,至于这话有多少可信,那就只有天晓得了。他曾在莫斯科担任过联络工作,是俄国人信任的极少数捷克人之一。斯蒂夫契克通过一个中间人在奥地利带信给老总,表示他想就共同有兴趣的问题与圆场的一位负责人员谈话。这个人必须能说捷克话,有权力相机行事。斯蒂夫契克在十月二十日星期五那一天,会到奥地利边境以北约一百英里的布尔诺附近的季斯诺夫武器研究所视察。完了之后他将单独到附近一个猎场度周末。那个地方在森林中间,距拉奇斯不远。他愿意在二十一日星期六晚上在那里会见那位使者。他还会派人护送那个使者去布尔诺。

史迈利问道:“老总提到过斯蒂夫契克的动机吗?”

“一个女朋友,”吉姆说,“他所爱的一个女大学生。想抓住青春的尾巴。老总说两人年龄相差二十岁。她在一九六八年夏天的动乱时被杀。在此以前,斯蒂夫契克为了个人前途,隐藏他的反俄感情。那个小姐的死改变了一切:他决心要报仇。四年来,他一直潜伏不露,装出友好的姿态,探听能够真正有损俄国人的情报。因此我们向他提出了保证和商定了贸易路线以后,他就愿意出售。”

“对于这些情况,老总核查过没有?”

“尽了全力。斯蒂夫契克是有档案可查的。他是负责匈牙利问题的参谋军官,经历丰富。是个技术专家政治论者。他不是在进修,就是在国外增长见识:华沙、莫斯科、北京待了一年,在非洲当过武官,最后又回到莫斯科。当将军他算是年轻的。”

“老总有没有告诉你此行是搞什么情报?”

“国防资料。火箭。导弹。”

“还有别的吗?”史迈利说,递过酒瓶来。

“还有一些政治情报资料。”

“还有别的吗?”

史迈利不是第一次明显地感到,吉姆不是不知道,而是仍旧坚决地想忘掉一切。在黑暗中,吉姆·普莱多的呼吸突然急促重浊起来。他把手放在方向盘上,下巴靠在上面,茫然地看着已经结霜的挡风玻璃。

“他们在枪毙以前被逮到多久?”吉姆想要知道。

“恐怕比你久。”史迈利只好承认。

“天哪。”吉姆说。他从衣袖里抽出一块手帕,抹一抹脸上的汗水和不管是什么亮晶晶的东西。

“老总想要从斯蒂夫契克那里弄到的情报。”史迈利仍旧轻声地提示。

“他们再三讯问我的也是这个。”

“在沙拉特?”

吉姆摇摇头。“在那边。”他向山那边点点头,“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老总安排的。我无法说服他们这是我自己安排的。他们听了大笑。”

史迈利于是又耐心地等着吉姆继续说下去。

“斯蒂夫契克,”吉姆说,“老总始终惦记着一件事:斯蒂夫契克能够提供答案,斯蒂夫契克能够提供线索。我问他,‘什么线索?’他拿出他那个棕色装乐谱的袋子,抽出几张图表来,上面尽是他的批注。用蜡笔画的图表。他说,‘给你的资料。这是你要见的那个家伙。’斯蒂夫契克的一生逐年都有记载,他带我看了一遍。军校、奖章、老婆。‘他喜欢马,’他说,‘你过去也喜欢骑马,吉姆。这又是共同的地方,请记住。’我想:这倒挺好玩,坐在捷克某个地方,警犬在追踪我,却闲谈怎样训练纯种马。”他笑得有点奇怪,因此史迈利也笑了。

“用红蜡笔写的职务是斯蒂夫契克替苏联做的联络工作。绿笔写的是他的谍报工作。斯蒂夫契克什么都有份儿。捷克军方谍报部门第四号人物,首席武器专家,国内安全委员会书记,主席团的军事参议,捷克军事谍报系统的英美方面负责人。接着老总指到了六十年代中期这一段,斯蒂夫契克第二次在莫斯科任职,一半绿笔,一半红笔。老总说,表面上斯蒂夫契克是华沙公约联络委员会里的捷克中将,但这不过是个掩护。‘他和华沙公约联络委员会没有关系,他的真正工作是在莫斯科中心的英国处里。他的工作假名叫米宁,’他说,‘他的工作是代表捷克方面与中心配合工作。这可是个有价值的宝藏,’老总说,‘斯蒂夫契克要向我们出卖的是莫斯科中心打进圆场潜伏的地鼠名字。’”

史迈利想,这很可能只是两个字,这时他想起了麦克斯,突然又感到了担心。他知道,到最后,不过就是地鼠杰拉德的名字,黑暗中一声喊叫。

“‘有个烂苹果,吉姆,’老总说,‘把别的苹果也弄烂了。’”吉姆一口气说了下去。他的声音僵硬起来,他的态度也僵硬起来。“他不断地说着他用淘汰的办法,从头调查起,几乎已经得出了结论。他说,剩下了五个可能性。别问我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来的。他说,‘是高层的五个人之一。一只手的五根手指。’他给我喝了一杯酒,我们俩坐在那里,像两个小学生那样约好用什么暗号。我们用了《锅匠、裁缝》这首儿歌。我们坐在公寓房间里,一起想出这个暗号,喝老总请我们喝的那种便宜的塞浦路斯雪利酒。如果我无法脱身出来,如果我遇到斯蒂夫契克以后出了什么事,如果我不得不转入地下,哪怕我得到布拉格在大使馆门上用粉笔涂写,或者在电话中向布拉格常驻站长大声嚷嚷,我也得把那两个字传给他。锅匠,裁缝,士兵,水手。阿勒莱恩是锅匠,海顿是裁缝,布兰德是士兵,托比·伊斯特哈斯是穷人。我们不用水手,因为与士兵同韵。你是乞丐。”吉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