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可以在话筒里听到人群的尖叫声……”(第2/5页)

“俄国人怎么看‘波恩—莫斯科轴心’的?”发问的人是杰克逊。他是前殖民地政府官员,喜欢用常识来矫正知性过热的空气。“我的意思是,这种事总得你情我愿,对不对?有人以声明的形式把它向俄国人提出过吗?”

“你去看看我们发出的上一份电报就可以知道。”莱尔说。

他仿佛仍然听得到窗外传来的农民汽车喇叭的合奏声。这就是波恩,他突然想,窗外这条路就是我们的世界。从墨伦到波恩短短五英里的路一共有多少地名?六个?七个?我们就是这个样子:打一场没有人想打的词语战。反复提出一些没有意义的声明和抗议。不管车型有多新,车流有多快,建筑物有多高,这条路都是不变的,而它会通向哪里也是不相干的。

“长话短说好吗,米基?”

“我说,上帝,好的。”

克拉伯身体抽搐了一下,像活了过来一样开始报告一个又长又晦涩的小道消息。消息是他在美国俱乐部从一个《纽约时报》特派员那里听来的,而后者是从卡尔·萨布那里听来,至于卡尔·萨布的消息来源则是西布克龙办公室的某个人。据说卡费尔德昨晚确实来过波恩:他昨天在科隆与学生代表会面后,并没有如大家所以为的回到汉诺威去,为明天的游行作准备,而是自己开车,绕一条小路来了波恩这里,参加一个秘密会议。

“据说他和路德维希·西布克龙碰了面,劳利。”克拉伯说,但不管他的声音本来可以有多少说服力,都被昨晚喝过的无数杯鸡尾酒给抵消了。

这个传闻不知道为什么让布拉德菲尔德感到恼怒,他用力向椅背一靠。

“人们老是传他们见过面。但他们为什么不能见面?西布克龙是负责公共安全的,而卡费尔德又有一堆敌人。好吧,还是给伦敦发封电报吧,”他不胜厌烦地说,在纸上记下一笔。“告诉他们这个谣言。反正死不了人。”一阵急雨突然拍打在钢框的窗子上,愤怒的啪嗒啪嗒声让每个人吓了一跳。

“可怜的英联邦运动会。”克拉伯喃喃地说,但他的关切依旧引不起回响。

“安静,”布拉德菲尔德继续说,“明天汉诺威的示威游行会在早上10点半开始。选这个时间示威看来有点怪,但据我所知,那里下午会有足球赛。德国人都是星期天比赛足球。我不认为那会对我们有什么影响,但大使还是要求所有人员晨祷后留在家里,除非他们在大使馆里有事情要处理。应西布克龙的要求,星期天一整天都会在大门和后门额外增加警力。而出于他本人的一些特别考虑,今天下午的运动会会有一些便衣警察站岗。”

“便衣警察,”莱尔说,想到一个私人间的笑话,“没有人比他们更便衣的了。”21

“肃静。是出于安全上的顾虑。我们刚收到伦敦寄来的通行证,星期一会分发给大家,以后大家要整天佩戴。接下来是火灾演习。星期一中午会有一次火灾演习。为了给新来的雇员做个榜样,我建议大家到时都应该参加。英联邦运动会今天下午会在大使馆后花园举行,我同样建议大家都应该出席。当然是带太太一起出席。”他加上一这句,仿佛是为了让各人的负担更加重。“米基,帮我看好那个加纳人沙尔热。别让他接近大使夫人。”

“我可以说句话吗,劳利?”克拉伯紧张地扭动脖子,上面的血管像是硬化在松弛肌肤上的鸡爪。“是这样的,大使夫人会在4点出席颁奖。4点。大家可以在45分就在大帐篷集合好吗?抱歉,我是说3点45分。”据说克拉伯大战时曾经是蒙哥马利的副官之一,但现在却也只剩下这点了。

“记下来好吗,珍妮?”

她耸耸肩,好像是表示记下来也是白记,因为没有人会理会的。

“我可以问一下,谁在用《名人追踪》吗?梅多斯认为是我拿去了,老是跟我要,但我发誓我已经几个月没碰那东西了。”

“最后一个签名借走的人是谁?”

“嗯,显然是我。”

“如果是你,”布拉德菲尔德马上说,“那理应在你那里。”

“我不认为在我这里,这就是重点。我完全乐于代人受过,问题是我想像不出来我要那东西干吗。”

“那么,有谁把它拿走了吗?”

接下来,克拉伯说的话像是在坦白似的。大家等着。

“我想在彼得以前,我被认为拿过那东西,然后又还回去。梅多斯是这样认为的。”

依然没有人帮得上忙。

“是两个星期前的事,劳利。只可惜我真的没碰过。梅多斯像发了疯一样来找我。我告诉梅多斯,他最好是去问问利奥。是他负责编的。”

他带着微弱的笑容,一个个打量他的同事,直到窗子前面的空椅子才停住。突然间,所有人都朝同一个方向瞧去,看着那张空椅子。但不是出于惊恐或恍然大悟,而是出于好奇,发现它破天荒第一次是空着的。它上面放着个小小的绣花靠枕。

“他在哪里?”布拉德菲尔德马上问。只有他一个没有顺着克拉伯的目光看。“黑廷在哪里?”

没人回答。没有人望向布拉德菲尔德。珍妮·帕吉特脸色涨得紫紫的,低头瞪着他那双放在大腿上的男人大手。

“他可能在码头给堵住了,我猜。”莱尔说,“天晓得那些农民在河的那头干些什么。”

“谁帮帮忙,行吗?”布拉德菲尔德说,用的是最不在乎的语气。“打电话到他家或之类的,可以吗?”

在场没有人把这个指示视为是给自己的。他们乱糟糟地离开,既不朝布拉德菲尔德看,也不望向彼此或珍妮·帕吉特——她的窘迫看来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最后一项比赛结束了。强风鞭笞着空地,以豆大的雨滴冲击鼓翅欲飞的帆布。湿漉漉的索具吱嘎呻吟。在大帐篷里,比赛得胜的小孩——大部分是有色人种——集合在旗杆下面。英联邦各成员国的小国旗在旗杆上随风乱舞,它们因为存放日久而皱巴巴的,数目也比从前少了。在它们下面,克拉伯在密码员科克的协助下,集合比赛获胜的小孩,以便颁奖。

“姆布图,姆布图·阿利斯塔尔,”科克低声说,“他不晓得跑哪里去了。”

克拉伯把麦克风举到嘴边。

“请姆布图·阿利斯塔尔小朋友到前面来。……老天,”他喃喃说,“我真分不出他们谁是谁。”

“还有凯蒂·德拉叙。她是白人。”

“还有凯蒂·德拉叙小朋友,请到前面来。”念到最后一个音节“叙”的时候,他含糊地带过去;因为他从一次惨痛经验得知,念错别人名字可是一种天大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