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可以在话筒里听到人群的尖叫声……”(第4/5页)

“正是如此。所以我想你理应可以体会我对英国大使馆全体人员安危的关心。”

“路德维希,这声明算是什么?一份爱的宣言?”布拉德菲尔德的声音近乎嘲弄。

西布克龙接下来的话说得很快,就像是扔下一份最后通牒。“我必须要请求你,在有进一步通知以前,所有领事级以下的英国大使馆人员都应该留在波恩。麻烦你告知他们,为自己安全着想,”——他再次念他面前的声明——“从今日起和在有进一步通知以前,他们在本地时间每晚11点以后都应该留在家里。”

五张苍白的脸透过团团烟雾打量他们。在片刻的混乱和困惑中,只有布拉德菲尔德的声音像战场上的指挥官一样,毫不动摇。

他说:关于公众秩序,英国从世界很多地方的惨痛经验中学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不愉快的事故往往是由过分铺张的预防措施所激发的。

西布克龙没有置评。

布拉德菲尔德继续说:尽管对西布克龙公私两方面的关怀深为感激,但他感到有责任提醒西布克龙,他反对采取任何会有引起外界误解之虞的动作。

西布克龙还是没说话。

布拉德菲尔德继续说:就像西布克龙一样,他本人对维持大使馆的士气也是负有责任的。在现阶段,他不能支持任何会让别人误以为大使馆在敌人面前畏缩的措施,更何况敌人几乎还没有开始推进……难道西布克龙乐于看到别人说他布拉德菲尔德连几个流氓都怕吗?

西布克龙站了起来,其他人随即站起来。他用微一颔首代替义务性的握手。房门打开,那些穿皮夹克的人快步把他们带到电梯。摩托车的怒吼声震耳欲聋。两辆奔驰车像赶鸭子一样把它们赶向车道。我们究竟干了些什么,莱尔纳闷,以致活该受到这种待遇?究竟是谁掷石头打破了老师的窗户?

快到英国大使馆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布拉德菲尔德:“不会是跟昨天晚上的事有关吧?”

“没有任何可想像的关联。”布拉德菲尔德反驳说。他身体坐得笔直,表情僵硬,怒气犹存。

“不管西布克龙为什么这样对我们,”他补充说,更多是提醒自己而不是对莱尔倾吐心事,“他都是一根我不敢切断的线。”

“没错。”莱尔说,然后两人下了车。运动会刚结束。

大使馆礼拜堂位于一座树木扶疏的山丘上,在它更上方,大使馆给自己盖了个小小的市郊版萨里23。房子都是些舒适的股票经纪人房子,有大壁炉和多间已派不上用场的仆人房间,掩映在稀疏的女贞与金链花的后面。空气中颤动着英军电台的轻音乐声。毫无疑问是英国种的狗在长长的花园里漫步。人行道上停满英国使领太太们的敞篷小轿车。在这条小道路上,每逢温暖月份的每个星期天,都会上演一场比参赞处会议怡人得多的仪式。早上11点前的几分钟,狗会被召回室内,猫会被驱逐到花园去,然后头戴各色帽子、手提匹配皮包的太太们就会从十几扇前门走出来,尾随的是她们穿着称头星期日西装的丈夫。

没多久,一小群人就会聚在路上。有人会讲笑话,有人会笑。他们会焦虑地左右打量,看看有谁还没来。克拉伯夫妇会不会睡过头呢?是不是应该找个人打电话给他们?不用,他们终于来了。然后大伙会慢慢向山坡下面的教堂走去,女的走在前头,男的走在后头,双手插在口袋里。走到礼拜堂的台阶时,他们会停下来,微笑地看着在场等级最高的一位女士,等她先走。而她则会露出一点点惊讶的表情,踏上台阶,消失在绿色布帘后面。然后,其他人会陆续走上台阶,而相当偶然的,他们的先后顺序会和他们在大使馆里的身份完全一样,就像他们会在意这种事似的。

那个星期天早上,布拉德菲尔德如常在他漂亮太太海柔的伴随下,走入教堂,在他们一向坐的那排长凳上坐下。坐他们旁边的是蒂尔夫妇——基于事物的道理使然,蒂尔夫妇都是比他们先走进教堂的。布拉德菲尔德虽然理论上是个天主教徒,但却把参加大使馆的基督教礼拜视为铁的义务。在这件事上,他婉拒向自己的教会或良知请示。布拉德菲尔德夫妇是俊俏的一对。海柔的爱尔兰血统鲜明,赤褐色的头发在窗子照进来的阳光中闪闪发亮。在公开场合,布拉德菲尔德对太太都有一种特别的互动方式:既殷勤而又居高临下。在他们正后面,档案官梅多斯面无表情地坐在他金发和相当神经质的女儿迈拉旁边。迈拉是个漂亮的姑娘,但一群太太们却总是纳闷她那个拘谨的老爸怎么会容许女儿浓妆艳抹到这种程度。

在长凳上坐定后,布拉德菲尔德打开诗歌本(里面有些诗歌是他基于品位的理由规定不准唱的),翻找预定要唱的诗歌。然后他打量教堂四周,看看有谁缺席。没有。然而,就在他视线要移回诗歌本的时候,却看到荷兰参赞的太太(又是国际妇女会的副主席)万代隆格夫人从她的长凳上探身,带点歇斯底里的声音问别人:怎么没有风琴手?布拉德菲尔德望向风琴的位置,只看到空的椅子和放在上面的绣花靠枕。同一时间,他意识到教堂里因为没有音乐预奏声所形成的尴尬寂静,而这寂静又因为米基·克拉伯——今天凑巧轮到他当招待——关上一扇门时所发生的吱嘎声得到加强。布拉德菲尔德快速站起来,从过道往回走。站在唱诗班前排的钱宁·冈特——他是参赞处的警卫——看着他,神情紧张害怕。珍妮·帕吉特的坐姿直挺得像个新娘子,眼睛僵直地前望,除上帝的亮光外什么都没看见。密码员科克的太太珍妮特坐她旁边,心思完全是在想未出生的小宝宝。她先生人在大使馆里值班。

“黑廷死到哪儿去了?”布拉德菲尔德问,但只看了克拉伯的表情一眼就知道是白问。他走出教堂,往山坡上走了一小段路,推开通向圣器室的小铁门,然后没敲门就走了进来。

“黑廷没来,”他简略地说,“谁可以代他弹风琴?”

牧师是低教会派24的人,太太和四个小孩住在威尔士。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跟他一道来。

“他以前从不会缺席。”

“谁可以代他?”

“大概是码头关闭了。我听说外头很乱。”

“那他可以绕远路走桥上过来啊。他以前不也常常这样。有人可以代他吗?”

“就我所知没有。”牧师说,手指拨弄着他金色圣带的一头,心思遥远。

“那你打算怎么办?”

“也许有谁能起个音,”牧师犹豫地说,眼睛怔怔看着插在日历旁边的一张洗礼明信片,“也许这就是解决办法。钱宁·冈特是个很棒的男高音,他也是威尔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