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阿伦·特纳(第2/4页)

“拉姆利说要马上见你。”

“拉姆利也见鬼去吧。”特纳说,坐了下来。“看完所有数据以前我不打算见他。”

“不把他们送回来是政策。”肖恩接过特纳的论点。他一直认为自己被调到安全室来只是暂时的,就像是两次派遣中间的一趟休息。他也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可以展示自己熟悉政治事务的机会。“我们不容许在暴民面前表现出胆怯。再说,参加示威的毕竟是少数人。英国雄狮可不容许自己会被几个流氓的三脚猫把戏给吓到。”

“对啊,它不会给吓到的。它怎么会?”

特纳推开一份电报,开始看下一份。他读得很快,而且不费力气,眉宇间有一种学者的自信。他又根据某些他自己才知道的标准把电报归类为不同的一叠叠。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会突然失去了矜持?”他问道,一面继续读电报,“为什么要把我们召来?是怕西方司那些小娃娃心里不平衡?到底他们为什么就不能让我们静一静?”

“因为那是德国。”肖恩软弱无力地提出一个可能的解释。

“再掰啊。”

“只希望这事情没有坏了你的周末大计。”肖恩说,发出一声讨人厌的嗤笑声。他一向怀疑特纳的性生活要比自己的多姿多彩。

第一份电报是布拉德菲尔德发来的。上面标示着“急报”。发出时间是11点40分,交到值班柜台的时间是2点28分。电报中说汉诺威总领事已经把所有英国职员和家人召集到使馆区,也派了紧急代表与警方交涉。第二封电报是转述路透社在11点53分一则实时新闻的内容:示威者业已闯进英国图书馆;警察人数不足以维持秩序;图书管理员爱希女士的下落目前不明。

紧接着是另一封来自波恩的电报:“据北德电台报道,爱希女士已为暴民所杀。”但这封电文马上又受到另一封的否定:布拉德菲尔德在内政部的西布克龙先生的协助下(“我与西布克龙先生具有紧密关系”),已经成功与汉诺威警方取得直接联系。根据他们的最新评估,英国图书馆遭到了洗劫,它的藏书遭到公开焚毁。一些大型海报被贴出,上面写着些反英的标语:“德国农民是不会为你们的帝国买单的!”或“要吃面包自己烤,别偷我们的!”格尔妲·爱希女士现年五十一岁,住在汉诺威霍伦佐勒尔街四号。她在暴动中被示威者拖下两层石头楼梯,脸部受到拳打脚踢,示威者又逼她把图书馆里的书扔到火堆里。骑马的警察和镇暴工具正从邻近城镇调集中。

从一份档案(那是肖恩从档案科调出来的,上面有他的眉批),特纳读到了一些有关可怜的爱希女士的背景。她是个退休的老师,曾经为英国占领军工作过,也担任过英德会社汉诺威分社的秘书。她在1962年获颁国际交流贡献奖章。

“另一个倒大霉的亲英派。”特纳喃喃地说。

接下来是一封长而乱的电文,内容是一些电台和报章报道的摘要。特纳照样把它细细读了一遍。看来在场没一个人明白暴动是什么引发的,也没有人明白一开始群众是受到什么驱使而冲向图书馆。虽然示威游行如今在德国已属司空见惯,但这种规模的暴动却前所未见。德国政府对事态的发展表示了“深切关注”,而内政部的路德维希·西布克龙先生亦打破一贯的沉默,在一个记者会上表示“情况确实有值得忧心之处”。当局作出了一个实时决定,那就是给整个联邦德国境内的官方和准官方英国建筑物增加额外的警力保护。英国大使在经过起初的犹豫以后,亦已同意对其人员实施自愿性的宵禁。

对于事故的来龙去脉,不管是警方、报纸还是学生代表本身的说法,都混乱得不能再混乱。有些人宣称暴动是自发性的,群众因为看到图书馆大楼有“英国”的字眼,受到刺激,便一拥而上。这是很自然的,他们说,因为布鲁塞尔谈判的最终结果近在眉睫,而“再造运动”的一贯政策是反欧共体的,也因此是反英的。另一些人则指天誓日说群众是看到信号——一条从一扇窗户向外挥舞的白色手帕——才会一拥而上的;有个目击者甚至说他看到一支火箭从市政厅后面升空,然后在半空爆炸,迸射出红色和金色的星星。有些人认为群众是主动向前冲,另一些则认为群众是被“人流”不由自主地卷着走。“那是由中心领导的,”一个资深警察报告说,“在中心部分移动以前,圆周部分本来是一动不动的。”但西部电台却认定“处在中心位置的示威者一直保持冷静。暴乱是由少数站在前头的流氓发动的,其他人只是被迫跟从而已。”看来只有一点是各种说法意见一致的,那就是事故是在音乐声最响的时候爆发的。甚至有一个女性目击者认为,那音乐声本身就是一个发动群众向前冲的讯号。

另一方面,《明镜》周刊的记者在北方电台接受访问时,却有一个详尽而不同的说法。他说,示威开始前一小时,有一辆灰色巴士把“三十个精壮的保镖”载到汉诺威的市中心,他们守在讲台四周,形成一个“保护圈”。巴士是以吕讷堡的迈尔先生的名义租的,那些保镖则部分是大学生,部分是年轻的农民。带头往前冲的人就是他们。由此可见,整个行动是由卡费尔德本人指使的。“那是一个公开的宣言,”那记者说,“表示从此以后,‘再造运动’会按自己的音乐迈进。”

“那个爱希,”特纳终于开口说话,“她有什么最新消息?”

“她跟预料的一样好。”

“有多好?”

“他们就是这么说的。”

“好。”

“幸而不管爱希或图书馆都不是英国人的责任。图书馆是占领时期兴建的,占领一结束,它就被移交给了德国人。它既不是由土地所有者控制或全部拥有的。所以说跟英国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么说,他们烧的是他们自己的书啰。”

肖恩愣了一下,然后咧嘴一笑。

“对,确实如此,”他说,“这是个有用的点子,我们甚至可以把它交给新闻科。”

电话响起,肖恩拿起话筒接听。

“是拉姆利,”他说,手盖住话筒,“门卫告诉他你来了。”

特纳置若罔闻。他在读另一封电报。是一封相当短的电报,只有两段。它的抬头写着“拉姆利亲启”,标示的等级是“紧急”。特纳读到的是副本。

“他要你接听,阿伦。”肖恩递过话筒。

特纳把电报念了一遍,接着再念一遍。然后走到铁柜前面,抽出一本没用过的黑皮小笔记本。他把笔记本塞入外套暗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