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珍妮·帕吉特(第2/4页)

“盒子里是什么?”

“一个吹风机。他说我全身上下,他最仰慕的就是我的头发。他说他每天早上都会打量太阳光在它上头照耀的样子。他是指在参赞处会议的时候。”她急速呼吸了一口气。“那吹风机至少售价二十英镑。从来没有人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哪怕是我的前未婚夫在我们关系最亲密的时候也没有。”

她仪式性地把一只手伸进香烟盒,犹豫了一下,挑出一根香烟,然后眉头深锁地把它点燃。“我们坐下来,他把一张唱片放到唱机上。我不是个有音乐细胞的人,但心想音乐说不定可以分散他的心思。我为他难过,也极不情愿在那样的情况下丢下他一个人。他只是看着我。我则不知道要看哪里。最后,他走上前想抱我,而我则说我要回家。他把我送到车子旁。幸而接下来还有两天假期,让我有时间思考怎么办。他打过两次电话邀我晚餐,我都拒绝了。到了假期结束,我打定了主意。我写了一封信给他,连同礼物交还给他。我不觉得我还有别的选择。我一大早就到大使馆上班,把信和礼物交给参赞处警卫。我在信上说,我已经深思过他说的话,但深信自己永远无法回报他的感情。而因为我们是同事,以后还会常常见到面,所以明智之举是马上作个了结,以免……”

“以免什么?”

“以免引起闲言闲语。”她突然激动起来,“我不知道后来是怎么产生的。你知道流言蜚语这东西是没有地方没有的。”

“他们说了你们一些什么流言蜚语?”

“天晓得,”她说,“天晓得。”

“你把礼物交给哪一个警卫?”

“华特,较年轻的那个。他是麦克米伦的儿子。”

“他告诉过其他人吗?”

“我特别交代他视之为机密。”

“我想你这样说一定会让他印象深刻。”

她愤怒地瞪着他,脸因为窘而发红。

“好吧,你用快刀斩了乱麻。他怎样回应?”

“那天早上,出现在参赞处会议的时候,他对我说了声早安,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则对他微笑,就这么多。他脸色苍白,但很勇敢……忧愁,但自持得住。我感到最糟糕的时刻已经过去了……再说,他马上就要到档案库帮忙了,我想这说不定可以让他的心思有别的寄托。有两星期时间,我几乎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不管是在大使馆里还是社交场合,他的样子都像很快乐。他没有再提圣诞节傍晚或吹风机的事,连暗示都没暗示。只有偶尔在鸡尾酒会上他会故意走到我附近,而我知道他只是为了……亲近我。有时我会意识到他的眼睛看着我。女人是有这种直觉的。我知道他还没有完全放弃希望。他有一种可以捕捉别人眼神的方法。我纳闷自己以前为什么会没注意到这一点。尽管如此,我还是没有给他任何鼓励。一来是我心意已决,二来是我知道,我对他好一点的话,短期也许可以减低他的沮丧,但长远来说对他只有坏处。我也深信,他这种突如其来和……非理性的感情一定会迅速过去。”

“结果是这样吗?”

“我们以这种方式互动了大约两星期。我开始觉得神经紧张。不管我参加任何派对或邀约,都总会看到他在场或在附近。他甚至没有再跟我说话了。他只是看着我。不管我走到哪里,他的眼神都会尾随……那是一双非常阴沉的眼睛,我会形容它是的。深褐色,会让人感受到一种深深的依赖感……到最后,我甚至害怕外出了。我甚至有一个要不得的想法。我怀疑他是不是偷看过别人寄给我的信。”

“你现在知道答案了吗?”

“我们在档案库都各有专属的邮件格,供收电报和收信用。档案库每个人员都会帮忙整理寄入的东西,看是给谁的就放入谁的邮件格里。当然,这里就像英国,邀请函都是不封口的。因此,他要看一看内容再容易不过。”

“为什么你认为这个想法要不得?”

“因为那不是事实,”她回答说,“我质问过他,而他保证绝无此事。”

“我明白了。”

“他说他绝不会干这种事。那不是他的个性,从不会有这一类的念头。他指天誓日向我保证没有……跟监我。这是我质问他时的用语,但一出口就后悔了。我搞不懂我怎么会用这么荒谬的字眼。他说他的举止只是出于他一贯的社交礼仪,而如果我觉得受困扰,他会改变举止,或者是婉拒所有邀约。没有什么比对我构成负担是他更不乐见的了。”

“所以自此你们又重新是朋友了,对吗?”

“自从1月23日,他又再次不跟我说话了。”哪怕是在黯淡的灯光中,特纳仍然看得见眼泪沿着她粗糙的脸颊流下;她一只手迅速举起,掩盖它们。“我受不了。我无时不想着他。”

特纳站起来,打开酒柜的门,在一个大玻璃杯里斟上半杯威士忌。

“来吧,”特纳轻声说,“这是你需要的:把它喝掉,不要再装了。”

“我是过劳的关系才会这样,”她接过杯子,“布拉德菲尔德从不让人闲着。他不喜欢女人。他恨女人,巴不得把她们都赶到一楼去工作。”

“现在告诉我1月23号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她身体侧向藤椅一边,背对着他,声音高得有些失控。

“他不理我。他假装埋头工作。即使我到档案库拿文件,他也不会抬起头。即使抬起头也不是看我。他从没有这样专心工作——你只要看看他在参赞处会议的样子就会知道这一点。他骨子里是懒洋洋的。但听到我的脚步声时,他却会装得无比专心。即使我向他打招呼,他还是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即使我在走廊里径直向他走去,他也是一样的反应。他不注意我,就像我是不存在的。那段时间我觉得自己快要疯掉。我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那样。他毕竟只是个临时雇员,只算根葱。他一点分量都没有,这个你只要听听别人怎么说他就会知道。……廉价货,他们都这样说他。脑筋转得快,但却不怎么灵光。……我写信给他。我打电话到他家。”

“大家全知道了,对不对?你表现出来了,对不对?”

“是他先追求我的……用他的爱的宣言来围困我……像个舞男一样百般恭维我。当然,一部分我看得清清楚楚,并不担心。可是他对我忽冷忽热。他以为自己是谁?”

她伏在椅背上,头埋在臂弯里,肩膀随着啜泣抖动。

“你必须告诉我。”特纳说。他站在她前面,一只手抓住她手臂。“听着,你必须告诉我一月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对不对?他要求你为他做了什么事。跟政治有关的。他设计好圈套,让你往里面跳。他给你一个出其不意的惊喜……然后就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一样他无法靠自己拿到的东西。而到手之后,他就不再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