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罪恶的星期四(第2/4页)

“你不会凑巧懂点股票吧?”刚醒来的科克问他。

“不,我不懂。”

“我要出的谜题是,”他揉揉粉红色的眼睛,继续说,“如果华尔街和法兰克福都大跌而我们又无法在这一回合加入欧共体,将会对瑞士的钢铁股有什么影响?”

“如果我是你,”特纳说,“就会把所有钱押在红色上面46,不再想它。”

“我有这种决心就好,”科克说,“我们想在加勒比海买一小片土地——”

“安静。”

建构。把你的想法统统写在黑板上,然后看看会发生什么。来吧,特纳,你是个哲学家,来告诉我们世界是怎样运转的。事实。建构。来吧,亲爱的特纳,你会放弃学院的沉思生活,不就是因为更喜欢公务员的实务生活?建构:建构一些说得通的推理,那莱尔就会说你是个活生生的人。

从星期一开始吧。星期一是出外赴宴的日子。通常都是自助餐——莱尔在美国俱乐部餐厅里告诉过他——因为那可以省去主人安排座次的烦恼。星期一是客场比赛的日子。英国人对中东佬。另一种形式的奴隶制度。黑廷基本上是个次等人。较小的大使馆。接待空间不够的大使馆。星期一是B组的游戏。

“……如果是个女孩,我们就会请个有色人种的保姆,一个印佣。她可以帮我们教小孩,至少教到初中。”

“你就不能保持安静?”

“但前提是我们有一笔基金,”科克补充说,“没有钱什么都不用谈。”

“我正在工作,你明白吗?”

我在努力建构,他心里想,但心思却飘到了别处去。他看见自己和走廊里遇到的那个女孩在一起,她没涂口红的双唇勉强隐入到柔嫩的皮肤里。她睇视着他微凸的小腹,笑声就像他太太的笑声:阿伦心肝,你娶我难道是为了跟我打架的吗?这种事是讲韵律的,就像跳舞,你不明白吗?像汤尼就是个曼妙的舞者。对了,心肝,我今天会晚一点回来,明天会一整天都不在家:我要和我的星期一情人进行客场比赛。住手,阿伦,不要!求你不要揍我!我不会再碰他,我发誓,星期二之前都不会。

黑廷,你这个毛贼。

星期二是在家里招待客人的一天。特纳把应邀客人列成一张清单:万代隆格夫妇(荷兰人)……卡纳尔夫妇(加拿大人)……奥布图夫妇(加纳人)……科尔特赞尼夫妇(意大利人)……阿勒顿夫妇,克拉伯夫妇,还有一次是(当然是)布拉德菲尔德夫妇。这些无聊乏味的宴请加起来不下四十八次:奥布图夫妇七次……阿勒顿夫妇三次……布拉德菲尔德夫妇一次。你对他们可真下足工夫,不是吗?“我猜他在那里维持一定的生活排场。”那个晚上的菜单是香槟和两样蔬菜。外加俄国纳税人付账的鹌鹑蛋。他的太太侵入他的思绪:心肝,今晚我们干吗不招待威洛比夫妇到外头用餐?他们不会介意的。他们知道我讨厌下厨,而汤尼又超爱意大利菜。噢,当然好,当然好,只要是能够取悦汤尼的我都没意见。

“……如果是个男孩,”科克说,“我就会自己教他。哪怕是在这个地方,也总有些让男孩上的才艺班吧。”

星期三是娱乐日。乒乓夜。唱歌夜。士官长们的狗屁:“来一点点杜松子酒加威士忌吧,特纳先生,很来劲的。你知道阿兵哥都说你什么吗,长官?今天是圣诞节,我想你一定不会介意我转述。他们都喊你先生,长官,他们可不是人人都会喊先生的。他们都说:‘特纳先生很犟,特纳先生很难搞,但特纳先生很公道。’所以,长官,有关我的休假……”放逐者之夜。一点一点钻进大使馆肌肤去的一夜。回来,女孩,脱掉你的牛仔裤。一个卖力经营的晚上。特纳仔细研究黑廷参加了哪些娱乐活动,心想:我得承认,你为你的计划做了很多事。你是在兜售自己,对不对?苏格兰土风舞社,九柱戏社,放逐者汽车俱乐部,运动委员会。你真是有目的的,对不对?你带着球闪过了一堆人,你这个毛贼。

周末的日记除了提到园艺活动和两三次汉诺威之旅以外,什么都没有提,所以剩下就只有星期四好研究。

罪恶的星期四。

他在“星期四”周围画了一个框,然后打电话给阿德勒饭店,问他们何时关门。他们不关门。在那个框外他又画了一个框,半英寸宽,一个半英寸长的样子,中间空白处还添了几条盘旋环绕的蛇;它们好像有意朝字母T的哥特式曲线上吐信子,等着能给他带来什么启示。然而结论呢?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结论是星期四迷影重重,欲说还休。星期四的日记是由一只笨拙、无聊的官僚的手写下来的,写它们的人看来没有别的事可以做,所以不在乎浪费时间。“别忘了玛丽·克拉伯的咖啡研磨器。”特纳家乡那位受尊崇的市长这样提醒他的传记作者。哼,是别忘了操玛丽·克拉伯才对吧?你这个毛贼。“与阿瑟谈到迈拉的生日。”他听到以讲道无聊乏味驰名整个约克郡的克拉尔牧师在他耳边低语。47“英德会社为‘汉堡自由市之友’举行自助餐会。”“国际妇女会午餐会,会上有各国服装表演,每位餐费一千五百马克,含葡萄酒钱。”当你这个典礼官在日记里这样宣布时,心里想着的大概是怎样毁了珍妮·帕吉特的事业。还有梅多斯的退休。还有冈特的?还有布拉德菲尔德的?之后轮到谁?迈拉·梅多斯?你这个毁人不倦者,黑廷。

“你可以把这些鬼机器关掉吗?”

“我也想,”科克说,“有东西正传进来,别问我是什么。上面写着:请交由布拉德菲尔德亲自解码……看来是他生日。”

“我看是忌日。”特纳粗声说,然后再次埋首到日记里去。

但黑廷在星期四明明是有事做的,某些结实但尚未披露的事。某些他守口如瓶的事。某些紧急而重要的事。某些秘密的事。某些会使其他日子变得不真实的事。每个星期四利奥·黑廷都会触及痒处,但却把嘴巴闭得紧紧的。他甚至懒得在日记里撒谎他去开了会。只有上一个星期四的日记是有实质内容的:“马特努斯。一点钟。P.”除这几个字,整页日记都是空白的,纯洁无瑕、守口如瓶得就像一楼走廊那两个小处女。

或是说就像她们一样满是不可告人的秘密。

黑廷的所有生活都发生在每星期四。他是从一个星期四活到另一个星期四的,就像别人是从一年活到另一年。他要见的是什么人?他的主子?他们碰面是为了干什么?在哪里碰面?他会在哪里打开那些档案和信件,屏息静气地念出它们的内容?在一栋有板岩屋顶的别墅的角楼?在一张铺了亚麻布床单的床上,旁边躺着个肌肤光滑如丝的女孩,她的牛仔裤就挂在床柱上?还是在一座火车桥的桥下?在巴德戈德斯堡一家饭店的巴洛克风格漂亮房间里?在新市镇一栋灰色的大楼里?特纳努力去想像黑廷和他主子鬼鬼祟祟、交头接耳、低声窃笑的模样。看看这个,色情书刊贩子在他耳边低语,这本很正点,我差点舍不得卖呢。你很喜欢,对不对?“偶尔幻想一下也不赖呀。”阿勒顿说。会不会他们会面时都是不慌不忙的,一边喝酒,一边商量下一个目标,而助手则在他们后面轻轻翻动文件,按下照相机的快门?“再给我一次,亲爱的,但要温柔一点,就像汤尼那样。你自信不够,亲爱的,你没有读过使用手册,没有把来复枪的各个部分搞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