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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迪,我们只能猜测。拉菲压根儿不知道怎么经营饭店。不过没问题,我告诉你了,那些饭店根本不收客人。他们不做广告,如果你想订房间,他们会很有礼貌地告诉你,饭店客满了。”

“不懂。”

拉菲不会在乎的,潘戴尔告诉自己。拉菲就像班尼叔叔,他会说,哈瑞小子,随便你对欧斯纳德先生说什么都没关系,他高兴就好,只要你别有目击证人就行了。

“每家饭店每天存五千元现金进银行,对吧?从现在开始的一到两个会计年度,等饭店累积几个稳定的账户后,他们就会把饭店卖给出价最高的人,而那人恰好是顶着另一家公司帽子的拉菲·多明哥。那些饭店里里外外都状况极佳,这一点也不意外,因为房间没人睡过,厨房连一个汉堡都没做过。而且这完全是合法生意,因为在巴拿马,三岁大的钱不只值得尊敬,简直就是古董啰。”

“而且他上迈基的老婆。”

“我们是这样听说的,安迪。”潘戴尔说,有些留神,因为这部分是真的。

“迈基说的?”

“不是这样的,安迪,确切来说并非如此。迈基视而不见。”说服力又来了。他为什么这样做?是什么因素驱使他?是安迪。表演者就是表演者。如果你的观众不拥护你,就是违逆你。也或许因为他虚构的故事支离破碎,所以他需要编造其他事情来加以充实。或许他在自己再造的世界里找到新生。

“安迪,你知道的,拉菲是他们的人。坦白说,拉菲绝对是大头目之一。”

“什么大头目?”

“缄默反抗运动啊。迈基的手下,随侍左右的人,我叫他们是‘那些看到恶兆的人’。拉菲是个混种。”

“什么东西?”

“混种,安迪,和玛塔一样,也和我一样,他有印第安血统。你会很高兴知道巴拿马没有种族歧视,但是他们不太喜欢土耳其人,尤其是新来的,随着你不断爬上社会阶级,脸孔也越变越白。我称之为高山症。”

这是个新笑话,他打算收进资料簿里,但欧斯纳德却没发觉。或者他也发觉了,只是并不觉得好笑。事实上,在潘戴尔看来,欧斯纳德的表情仿佛在说他宁可看一场公开处决。

“事成付款,”欧斯纳德说,“没得商量。同意吗?”他头往肩膀低了下去,声音也跟着压低。“安迪,打从我们的铺子开张以来,这就是我一贯的原则。”潘戴尔热烈响应,一面努力回想他上次事成付款给别人是什么时候的事。

酒后他觉得飘飘欲仙,又对自己与其他人有种全然不真实的感觉。他差点儿又加上一句,说这也是亲爱老阿瑟·布瑞斯维特的原则,但还是克制住了,因为他这个晚上的说服力已经发挥够多了,而且艺术家必须有所节制。尽管他觉得自己可以整夜表演下去。

“大家不再觉得为钱做事是可耻的。这是每个人做事的惟一动机。”

“噢,我同意,安迪。”潘戴尔说,他想欧斯纳德这会儿是在哀悼岌岌可危的英国。

欧斯纳德环顾室内,以防有人偷听。或许四周许多交头接耳的密谋者鼓舞了他的勇气,他的脸变得僵硬,这让潘戴尔觉得很不自在。他的声音虽然还是压得老低,却也装上了锋利的锯齿。

“拉蒙把你逼到绝境。如果不还他钱,你的事业就毁了;如果付他钱,你就困在一条没有水的河和一座长不出稻米的农场里,更别提露伊莎的白眼啦。”

“安迪,我不否认,我是很烦恼,已经好几个礼拜吃不下饭了。”

“知道你那边的邻居是谁吗?”

“地主不住在那里,安迪。一个恶毒无比的幽灵。”

“知道他的名字吗?”

潘戴尔摇摇头。“他不是一个人,你知道,而是一家登记在迈阿密的公司。”

“知道他们的往来银行吗?”

“不知道,安迪。”

“是你的好朋友拉蒙啊。那是卢尔德的公司,他拥有三分之二,X先生拥有其余三分之一。

知道谁是X吗?”

“我不知所措了,安迪。”

“帮你管理农场的那个家伙呢?他又是什么角色?”

“安吉?他爱我就像兄弟一样。”

“你被蒙了,碰上骗子啦,想一想吧。”

“我正在想,安迪,我已经很久没这么想过了。”潘戴尔说,眼睁睁看着他另一部分的世界沉没。

“有人想贱价向你买农场吗?”欧斯纳德问,两人之间逐渐筑起一道迷雾之墙。

“我的邻居啊,然后他就会放水回去不是吗,于是他就会有座能有收成的稻米农庄,价值超过他买价的五倍。”

“而且安吉会替他管理。”

“我怎么看到一个圆圈圈啦,安迪,而我被钉在中间。”

“你邻居的农场有多大?”

“两百英亩。”

“他用来做什么?”

“养牲口。不怎么需要维护,不需要水,他只是想切断我的水源。”

囚犯答话简单扼要,让警官可以写下:只是欧斯纳德没写任何东西,他用那双敏捷的棕色狐狸眼记下来。

“最初是不是卢尔德要你买那座农场的?”

“他说价钱很便宜,法院拍卖,只是让露伊莎的钱有用武之地。我太没经验了,真是的。”欧斯纳德把白兰地酒杯靠在嘴边,或许是为了盖住嘴唇。他吸了一口空气,声音降半度,速度加快。

“你是上帝的恩赐,哈瑞。经典、无与伦比的情报侦查站,老婆有渠道,交游广阔,有朋友搞反对运动,店里的小姐和暴民有一手,已有十年稳定的行为模式。自然的掩护,本地的语言,闲聊瞎扯的天分,敏捷自主的能力。从没听过有人能把故事拼凑得这么好。维持你的本色,再多发挥一点,我们就能掌握整个巴拿马。你还是可以拒绝的。要加入吗?”

潘戴尔露出傻笑,部分因为被捧得飘飘然,部分因为对自己陷入的困境心生恐惧。最主要的是,他警觉到刚刚目睹了自己生命中伟大的一刻,这伟大的一刻似乎就在自己并未参与的情形下发生了。

“安迪,老实说,从我有记忆开始,我一直都可以拒绝。”他吐露心声。他的意识在远离生命的外缘恣意游荡。但他并没说好。

“不利的是,你从加入的第一天起就会陷得很深。这会让你困扰吗?”

“我早已经陷得很深了不是吗?问题是我怎样才能脱得了身。”

又是那对眼睛,太苍老,太沉着,聆听,回忆,嗅闻,同时做所有的工作。而潘戴尔无视这一切,也或者正是因为这一切而大胆地自我表白。

“虽然你打算和破产的情报侦查站合作,让我有点难以理解,”他用微微责难的自夸语气说道,“但就我所知,也没有其他方法可以拯救我,除非是脑袋坏掉的百万富翁。”他毫无必要地瞄了餐厅四周一眼。“安迪,就在那堆人中间,你有看到脑袋坏掉的百万富翁吗?注意,我可没说他们神志清醒,只是脑袋坏掉的方式和我需要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