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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尔卡纳湖东岸有个小度假旅舍,在东岸南端,”米尔德伦宣布,他的视线停在速记本上,“店名绿洲。特莎在那边过夜,隔天早上搭旅舍主人提供的四轮驱动车离开。她说她想往北走两百英里,去看看文明的发源地。利基遗址。”他改口说,“是理查德·利基挖掘古迹的地点。位于锡比洛伊国家公园。”

“自己一个人吗?”

“沃尔夫冈给她一位司机。司机的尸体也跟她一起出现在那辆四轮驱动车上。”

“沃尔夫冈?”

“他是旅舍的主人,姓氏待查。大家都叫他沃尔夫冈。显然是德国人,很有个性。根据警方的说法,司机被杀的手法很野蛮。”

“怎么个野蛮法?”

“斩首。不见了。”

“谁不见了?你不是说司机跟她一起在车上吗?”

“头不见了。”

不用你讲我也猜得到吧?“特莎的死因大概是什么?”

“意外。警方只说了这些。”

“有没有被劫财?”

“根据警方的说法是没有。”

没有财物损失,加上司机惨遭谋害,伍德罗的想像力因此奔腾起来。“你接到什么样的消息,一五一十说来听听。”他命令道。

米尔德伦以双手捧着大脸,一面参考着速记本。“九点二十九分,接自内罗毕警察总部飞行中队,请高级专员接听,”他读出内容,“我解释说高级专员到市区拜访神职人员,预计最晚上午十点回来。值班警官听上去很有效率,也报上姓名。他说报告是来自洛德瓦尔——”“洛德瓦尔?离图尔卡纳好几英里啊!”

“最近的警察局就在那里。”米尔德伦回应,“发现一辆四轮驱动车,是图尔卡纳绿洲旅舍财产,发现地点是湖的东边还没到厄利亚湾的地方,是在前往利基古迹的路上。两人至少已经死亡三十六小时。其中一人是白人女性,死因不详,另一人是无头非洲人,经查证为司机诺亚,已婚,有四名子女。马飞仕图的游猎靴子一只,七号。蓝色野外夹克一件,特大号,沾有血迹,在车子地板上发现。车上的女子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黑发,左手无名指戴有金戒指。车子地板上有条金项链。”

你戴的那条项链,伍德罗听见自己说。他们两人正在共舞,他以嘲讽的口气提出质疑。

项链啊,是我母亲结婚那天我外婆送她的。她回答,不管穿什么衣服,我都会戴上,就算是别人看不见我也非戴不可。

连上床都戴呀?

那就不一定喽。

“这些东西是谁找到的?”伍德罗问。

“沃尔夫冈。他用无线电呼叫警方,也通知了在内罗毕的办事处,也是用无线电。绿洲旅舍没有装电话。”

“如果司机的头不见了,警方怎么知道他的身份?”

“他一只手臂曾经粉碎性骨折,就是这样他才开始当司机。沃尔夫冈在星期六的五点三十分看到特莎和诺亚开车离去,同行的人还有阿诺德·布卢姆。那是他最后一次看见他们活着的样子。”

他还是一直看着速记本复述,就算不是,也是假装边看边念。他仍用双手捧着脸颊,似乎决心要让脸颊一直待在掌心里,因为从他双肩顽固僵直的模样看来确有此意。

“你最后说的是什么。”伍德罗停顿一下后命令道。

“和特莎同行的是阿诺德·布卢姆。他们一起住进绿洲旅舍,星期五晚上就在旅舍里过夜,隔天早上五点三十分由诺亚开着吉普车上路。”米尔德伦捺着性子再讲一遍,“布卢姆的尸体并没有在四轮驱动车里面,也没有找到任何踪迹。就算有,目前为止也没有接到报告。洛德瓦尔警方和飞行中队都在现场,不过内罗毕总部想知道我们愿不愿意付钱请直升飞机。”

“现在他们的尸体放在哪里?”伍德罗以军人之子的口吻说,说得既干脆又实际。

“不知道。警方是希望绿洲旅舍能负责,不过被沃尔夫冈拒绝了。他说收下尸体的话,工作人员会罢工,连客人也会走光。”迟疑一阵,“她登记的姓名是特莎·阿博特。”

“阿博特?”

“是她娘家的姓。‘特莎·阿博特,由内罗毕的邮政信箱转交。’是我们的信箱。我们这里没人姓阿博特,所以我用这个姓查了一下数据库,找到了奎尔,娘家姓阿博特,名特莎。我猜她从事救济工作时用的就是这个姓。”他仔细看着速记本最后一页,“我是想向高级专员报告,不过他去拜访教会人士,而现在正好是交通尖峰期。”他说。所谓交通尖峰期的意思是:这里是莫伊1总统领导的现代内罗毕,拨一通市内电话可能要听上半小时的对不起,所有线路处于忙线中,请稍后再拨。讲话的人是一名中年妇女,口气自满,不断重复,嘴巴也不会酸。

伍德罗已经走到门口。“你还没告诉别人吧?”

“一个也没有。”

“警方有没有对外宣布?”

“他们是说没有。不过他们没办法叫洛德瓦尔那边封口,而且我认为警方自己的说法也不一定可靠。”

“就你所知,也没有人跟贾斯丁说过吧?”

“是的。”

“他人在哪里?”

“在他的办公室里,我猜。”

“别让他出去。”

“他很早就进办公室了。特莎外出实地勘查时,他都会提早上班。你要不要我取消会议?”

“等一等。”

就算伍德罗先前不太确定,现在他总算知道面对的是超级丑闻以及悲剧,因此箭步走上标明闲人勿进的后门阶梯,然后走进阴暗的过道,通往一扇紧闭的铁门,上面有个窥视孔和门铃按钮。他按下门铃时监控录像机扫描了他一下。开门的人是个纤弱的红发女子,身穿牛仔裤,上身是印花罩衫。希拉,他们的第二号人物,会说斯瓦希里语,他自然而然想到。

“蒂姆人呢?”他问。

希拉按下一个铃,然后对着盒子讲话。“是桑迪,有急事。”

“稍等,等我们确认一下数据。”有个男人以大嗓门说,音域雄浑。

他们等着。

“状况完全解除。”同一个声音宣布,门也应声吱呀开启。

希拉往后站,伍德罗大步走过她身边,走进里面。驻地主任是蒂姆·多诺霍,身高六英尺六,高大的身形隐约出现在办公桌前。他一定是收拾过,因为桌上这时连一张纸也看不见。多诺霍的气色比往常看来更差。伍德罗的妻子格洛丽亚坚称他快死了。双颊凹陷、毫无血色,双眼泛黄、无力下垂,下方松垮的皮肤形成皮窝。散乱的小胡子向下伸展,模样绝望又滑稽。“桑迪。你好。有何贵干?”他大声说。他透过眼镜朝下看着伍德罗,露出骷髅头似的浅笑。他靠得太近了,伍德罗记得这一点。他会越界飞进你的领空,你的信号发出之前就被他拦截下来。“听说特莎·奎尔在图尔卡纳湖附近被杀了,”他边说边感到有股想吓坏人的冲动,希望借此报复,“那边有个地方叫做绿洲旅舍。我有必要用无线电跟店主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