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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想,他们受的训练就是这样。第一条守则:绝对不能显露出真情,就算你还有真情的话。希拉的五官雀斑点点,表情冻结,以沉思表示拒绝接受。蒂姆·多诺霍仍带着傻乎乎的浅笑——只不过话说回来,那样的浅笑本来也不具任何意义。

“她怎样,老弟?再说一遍。”

“遇害了。被杀害的手法并不清楚,或者是警方不肯透露。开她那辆吉普车的司机的头被砍掉。情况就是这样。”

“谋财害命?”

“只有害命。”

“靠近图尔卡纳湖。”

“对。”

“她跑到那里搞什么鬼呀?”

“我也不清楚。据说是去参观利基的古迹遗址吧。”

“贾斯丁知道吗?”

“还不知道。”

“我们知道的人当中,还有没有人跟这件事有关?”

“我还在调查。”

多诺霍带伍德罗走到一个他从来没看过的隔音房间,是间通讯室。各种颜色的电话上设有插入密码锁的菱形凹洞。一台传真机摆在貌似油桶的物体上,有台以点刻方式雕制的金属盒做成的无线电,有局内印刷的通讯簿放在盒子之上。原来我们的间谍就是这样从自己的大楼里彼此悄声对谈的啊,他心想。这算阴谋还是暗算?他怎么想也想不通。多诺霍在无线电前坐下,察看一下通讯簿,然后以颤抖的白皙手指胡乱拨弄着控制钮,同时以单调的口吻说:“ZNB85,ZNB85呼叫TKA60。”活像是战争片里的主角。“TKA60,听见请回答,完毕。绿洲,听见没,绿洲?完毕。”

这时爆出一阵杂音,随后传出挑衅的声音:“这里是绿洲。听得一清二楚,先生。你是谁?完毕。”——讲话的人带有德国口音,有无赖的味道。

“绿洲,这里是英国驻内罗毕高级专员公署,我请桑迪·伍德罗跟你谈。完毕。”

伍德罗将双手杵在多诺霍的桌子上,希望能靠近麦克风一点。

“我是办事处主任伍德罗。你是沃尔夫冈吗?完毕。”

“像希特勒时代的办事处吗?”

“政府单位。完毕。”

“好吧,主任,我是沃尔夫冈。你想问什么问题?完毕。”

“我想麻烦你描述一下在你旅舍登记为特莎·阿博特小姐的模样。没说错吧?她是用这个名字登记的吗?完毕。”

“没错。特莎。”

“她的长相是怎样的?完毕。”

“黑发,没化妆,高挑,二十过半,不是英国人,在我眼中看来不像。像是德国南方人,或是奥地利或意大利人。我从事旅馆业,我会看人。还有,很漂亮。我好歹也是男人。像动物一样性感,动作很诱人。穿的衣服像是被你吹一口气就能吹散一样。这样说,听来像不像是你找的阿博特还是其他什么人?完毕。”

多诺霍的头距离伍德罗的头有几英寸。希拉站在他另一边。三人都盯着麦克风看。

“对。听起来像是阿博特小姐。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她是什么时候向你预约房间,怎么预约的?我相信你在内罗毕有个办事处。完毕。”

“她没有。”

“什么意思?”

“预约的人是布卢姆医生。两个人,两间靠近游泳池的小木屋,一个晚上。我告诉他,我们只剩下一个小木屋。好吧,他就要这间。他真不是盖的。哇,大家都在看他们,客人看,工作人员也看。一个是漂亮的白人女子,一个是漂亮的非洲医生。很养眼。完毕。”

“一个小木屋有几个房间?”伍德罗边问边无力地希望避开这个直冲着他来的丑闻。

“一间卧室,两张单人床,不太硬,柔软有弹性。一间客厅。两人都要在这本登记簿上签名,不准乱签,我告诉他们。人走丢的事,这里经常发生,不知道他们的真名不行。那个名字是她的真名没错吧?是阿博特吧?完毕。”

“是她娘家的姓。完毕。她写的邮政信箱是高级专员公署的信箱。”

“她丈夫人在哪里?”

“在内罗毕这边。”

“哇。”

“好吧,布卢姆是什么时候预约的?完毕。”

“星期四,星期四晚上。是从洛基用无线电跟我联络的。他说他们预计星期五天一亮就离开。洛基是洛基丘莒的简称,在北边的国境附近,负责南苏丹的救济单位都聚集在那里。完毕。”“洛基在哪里我知道。去那边做什么,他们有没有说?”

“救济之类的事。布卢姆也是从事救济工作的吧?去洛基的人,就只有这档事。他告诉我,他是帮某个比利时的医药单位工作。完毕。”

“这么说来,他是从洛基预约房间,星期五一大早就离开洛基。完毕。”

“他告诉我,他们预计在中午左右到湖的西岸。要我帮他们订艘小船,带他们渡湖到绿洲来。‘你听好啊,’我告诉他,‘从洛基丘莒到图尔卡纳这段路,开车会遇到很多麻烦的。最好是跟粮食特遣队一起过来。山路不好走,而且会遇上强盗,那边的几个部落会互相偷走对方的牛,那很正常,只不过十年前他们拿的是矛,现在是人手一把AK47。’他听了之后笑笑,说他可以应付,结果还真的能应付。他们最后是安全抵达,没问题。完毕。”

“这么说来,他们住进来,在登记簿上签名。然后呢?完毕。”

“布卢姆告诉我,他们想租吉普车附带司机,隔天早上天一亮就要前往利基遗址。为什么预约的时候不讲,这个你可别问我,因为我没问,也可能是临时才决定的吧,也可能他们不喜欢在无线电上讨论行程。‘好吧,’我告诉他,‘算你们走运。可以给你们诺亚。’布卢姆很高兴,她也很高兴。他们到花园散步,一起游泳,一起坐在吧台前,一起用餐,跟每个人说晚安,走回他们的小木屋去。早上他们一起离开。我看着他们走的。他们早上吃什么,你想不想知道?”

“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看到他们离开?完毕。”

“醒着的每个人都看见了。他们带了午餐、几箱水、备用瓦斯、紧急口粮、医药。三人都坐前座,阿博特坐在中间,像是快乐的一家人。这里是个绿洲,懂吗?我有二十个客人,多半都在睡觉。工作人员有四十个,多半都醒着。有大约一百个我不需要的人老在我的停车场逗留,想卖动物皮毛、手杖和狩猎刀。看到布卢姆和阿博特离去的人都挥手说拜拜。我挥手,卖皮毛的人也挥手,诺亚也挥手,布卢姆和阿博特也挥手,他们没有微笑,他们的表情严肃,好像有重大的事情要办,像有重大决定,是什么事我就不清楚了。主任,你要我做什么?杀掉目击证人吗?你听好,我是伽利略。把我抓去关起来,我就发誓她从没来过绿洲。完毕。”伍德罗全身麻痹了半晌,讲不出进一步的问题来,或者可能是有太多问题要问。我已经进监牢了,他心想。我的无期徒刑在五分钟之前开始生效。他一手遮住双眼,移开后看到多诺霍和希拉以面无表情的脸看着他。他向他们报告特莎的死讯时,他们就是这副表情。